西阳城西郊龙头山东麓,田氏聚居地,昔日人满为患的坞堡,如今已显得有些冷清,许多房屋铁将军把门,屋主大多已不在这里居住,除了留守的几个仆人,再没别的人影。
他们不是和族人起了冲突被赶走,也不是要到别处开枝散叶另立小宗,而是搬到不远处的西阳城定居。
坞堡,是乱世中人们抱团取暖的小堡垒,多少家族凭着一个个的坞堡,躲过了多如牛毛的贼、匪、盗、兵祸,保住了一族的血脉。
许多地方豪族也凭着坞堡的庇护,和当地官府貌合神离,不交租调不服劳役,任尔州官变动或者改朝换代,一样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西阳城外的田氏,先前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不管西阳城头飘着的是梁北朝还是南朝的旗帜,他们依旧是他们自己。
如今就不同了,许多田氏族人自己离开了坞堡,到西阳城置业居住,没有人逼迫他们,只是为了更加方便赚钱而已。
当然也有没挪窝的,尤其宗主田宗广一家,肯定得守着祖宗留下的基业。
今日少宗主田益龙不用去府兵军营操练,难得在家休息,可他也没得多少空来访。
“我说你这脸上的道道,又是给猫挠了?”
田益龙促狭的说着,他面前的年轻人眉毛隐约连一条线,俗称“一字眉”,右侧面颊上有三道划痕,红彤彤的清晰可见。
“没办法,怀了崽子脾气差,总不能反打过去不是?”
“总不能无缘无故挠人吧,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偷腥了?”
“偷腥!我领着人去捕奴...进山,哪有空偷腥,不就是回来交货时在城里喝了些酒,染了些脂粉气么...总不能让陪酒的小娘子不用胭脂水粉吧。”
一字眉无奈的抱怨着,他杀过老虎,可家里母老虎更加厉害,动起手来胜负还在两可之间,如今有了身孕他更是不能还手了。
婆娘泼辣但会持家,他经常外出,就靠着母老虎主持家务,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奈何耍起脾气来真是头痛得紧,拳脚相加,又是咬又是挠的。
“不是我说你,弟妹如今搬来西阳城暂住保胎,人生地不熟的,平日里也没几处地方去,你好容易回来一趟多陪着说说话,多让着点,人家大着肚子呢。”
“知道啊,这不被挠了也得陪着笑脸么?好容易才抽身转到你这里来坐坐。”
“坐坐?你不光是来坐坐的,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嘿嘿,咱们兄弟俩的交情嘛,确实是有事要打听打听。”
一字眉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道出来意,他听闻西阳城前几日有一家店铺开张,叫做“日什么什么的”,据说是个柜坊,所以想找田益龙探探消息。
“那柜坊叫日兴昌,可以存钱,有利息;可以借贷,月息、年息很低;可以汇兑,还可以兑换流通券,那流通券一比一兑换精织布。”
“这个...这个不会是邾国公下的套吧?”一字眉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专门套私铸假币那帮混蛋什么的?”
“你喝多了吧,国公真要对付私铸假币,用得着如此?”
“这不外面都在乱传么,所以来问问。”
好友特地前来打探消息,田益龙丝毫不觉得意外,这几日已经有许多人来问他,不光是族人,还有军中同袍,大家关心的是这日兴昌到底信不信得过。
开张那日的动静,大家都是知道的,许多东家存钱进日兴昌,但有脑子的人大多能想到这是捧场而已,所以接下来日兴昌会如何,是关注的焦点。
存钱有利息,当真是让人意外,可天上总不能掉炊饼,就怕是什么毒饵,一咬到嘴里就要了命;借贷倒是不错,但那流通券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一张纸就能换布,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若不是日兴昌背后的靠山大得不行,所有人都可以认为这是笑话。
大别山脉各寨主组织的捕奴队...不,是义兵,靠着“搜捕”恶贼田云山已经发了大财,换得宝贵的盐和铁就不说了,钱帛那是堆积如山,所以如何处置这些钱帛成了问题。
若换做往日,自然是放在山寨里以备不时之需,可如今黄州地界到处都是商机,不拿一部分出来“钱生钱”就是罪过。
在城里开店铺很容易,可做什么买卖就很头痛,卖山货倒也发了财,毕竟官府大力扶植,可没人嫌钱多不是?可要是做别的行当,就怕上当受骗。
他们这些山里人大多连官话都说不利索,要和各地商贾谈笑风生颇有不便,估计被人骗了还得数钱,所以日兴昌的出现,算是多了一个路子。
把一部分钱存进去,稳稳地吃利息,虽然不是暴利但胜在稳当,把铜钱放柜坊总好过放在寨子里发铜绿,但就怕这柜坊信用不好,到时鸡飞蛋打找谁说理去?
虽然没有公开,但一字眉等山里人知道这日兴昌后面有邾国公做靠山,宇文总管当然是好人,靠得住,只是关系到那么多钱财,不由得他们不慎重。
田益龙和宇文温走得很近,跟着去了千里之外的京师邺城,数次历险不说,还去到什么东海上的倭国走了一遭,是邾国公身边说得上话的人,那必定知道些日兴昌的内幕消息。
一字眉此次前来,就是要确定日兴昌到底靠不靠得住。
田益龙也不隐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有风险”,未等对方回过神来,他开始解释:“你想想,做买卖总会有赔有赚,柜坊也是做买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