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骑长驱五六年,胡马长鸣不知数·

奉书茫然站起身来,膝盖犹自疼痛,若不是倚着那人手臂的重量,马上就会再倒下去。

扶她那人是个年轻的蒙古贵族。奉书刚刚胡思乱想了半天,第一反应便是:“不要碰我!”

随即才意识到这样是不会碰出小孩儿的,一下子飞红了脸,不敢看扶她那人,只是低下头,却一眼就看到了他腰间的鸾带和虎符。

这一看之下,她浑身一激灵,还是把他轻轻甩开了,福了一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见过皇孙。”

扶她那人哈哈一笑,道:“真是奇了,蛮子丫头也会说蒙古话!妹妹,你是哪儿寻到这样一个妙人儿?也舍得用马鞭子抽?”把两条鞭子扔给身后的从人,一手挑起奉书的下巴,让她仰起脸来,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孙?”

奉书被他随随便便地摸到下巴,虽然明知此举不会出事,心中却也有些不快,念着他方才为自己饶了鞭子的人情,暂且忍了。只见那人轻眉俊眼,发辫上结满了金银细环,左耳穿了一枚她见过的最华贵的镶宝石耳环,全身上下颇有些威严的气质。

奉书定了定神,答道:“入府的时候早就教过贵人们的服饰规矩了。”又转头朝虎牙公主看了一看,顺便躲开了下巴上那根手指,说:“况且殿下称呼公主做妹妹,那么你便是太子之子,不是皇孙,还能是什么人?”

那人笑道:“蒙古话说得不差,只是还有些江南黄鹂鸟儿的口音。让我猜猜,是江西人?”

奉书睁大了眼,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心想:“这个皇孙有些门道。”她自忖已经能流利地说北方口音的汉话,但一说蒙古话时,每一个尾音还是改不了浓重的家乡味道。

那人嘻嘻笑道:“现在轮到你来猜了。太子的儿子可不只一个,你倒说说我是谁?猜对了有赏。”

奉书心中腹诽:“江南黄鹂鸟儿口音很好听么?怎的你一再逗我说话?”口中道:“真金太子膝下三个嫡子,三子铁穆耳还未成年,我在府里也见过几次,自然不会是殿下。长子甘麻剌……这个……那个……”

她突然不敢说了。她听府中下人传言,太子的长子甘麻剌患有严重口吃,颇不受宠,自然不会是眼前这位。可这话如何能公然说出来?

那人听了,却懒懒一笑,放低了声音,替她说完了这句话:“长子甘麻剌是个结巴,一辈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自然不会是我。猜对了。”说着从发辫上捋下几个金环,捉住她的手,按在她手心里,折过她的手指拢住。

奉书听他语气,显然是从来没把甘麻剌放在眼里,心中好笑,及至发现手上多了些金饰,又惊又喜,心想:“师父让我别要陌生人送的东西,但这些可是赏赐的,我不要都不成,再说,这么沉,是纯金的呢。”便高高兴兴收下了,道:“所以殿下是二皇孙……”

她刚说了半句话,却又说不下去了。甘麻剌、铁穆耳的名字倒也不难记,蒙古人礼数粗疏,她随随便便就把皇孙的名字说出来,大家也不以为怪。可单单这位二皇孙的名字长得出奇,奉书几次记不住,终于失了耐性,心想反正二皇孙住在别处,自己一辈子说不定都见不到,他的名字,不记也罢。没想到今日终于自食其果。

二皇孙见她突然卡了壳,立刻猜到了原因,低低一笑,俯身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说:“我叫答剌麻八剌。聪明的姑娘,这次你一定会记住。”

奉书被他温热的气息吹在耳畔,只觉得半边脑袋都麻了,一时间有些腿软。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又把他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是答什么。心中决定暂时把他叫做胡麻殿下。

此时答剌麻八剌已经越过她,朝虎牙公主和南公主大步走去,高声微笑着打招呼,和两个妹妹互相拥抱,夸赞大妹妹更加美了,二妹妹长得高了,又笑着对虎牙公主说:“今日咱们一家子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是难得的欢快日子,做哥哥的向你讨个情,你的女奴犯了什么错,也都莫要追究啦,让她也高兴一天,怎么样?”

虎牙公主搂着哥哥的脖子,笑道:“自然是听哥哥的。不过我已经好久没看鞭子抽人了,你不让我抽她,须得有个补偿。”

“哈哈,这个好办。明日你到我的帐子里,里面十几个蛮子小厮,你随便挑着抽便是,我的这柄金马鞭借给你,好不好?”

虎牙公主大声叫好,又叫:“风筝,风筝,你聋啦?还不快伺候?去端最好的马奶酒来!”

奉书替胡麻殿下帐子里的小厮哀叹了片刻,转身朝厨房走去,心中只是奇怪:“胡麻皇孙今日是第一次见我,为什么要替我求情?今天又是什么日子,怎的这些皇子皇孙都聚在了一起?”

第一个问题,她心中已经模模糊糊的有了答案。第二个问题不久之后也得到了解答。近来连日秋高气爽,已经到了例行出外围猎的时节。皇帝会照例率领留守上都的皇亲国戚,以及一些嫔妃、武将,深入草原,操练捕猎。皇族各晚辈不敢轻慢,早就做好了准备,带上训练多时的猎鹰、恶犬、豹子,汇聚上都,只等皇帝发话,便即开拔。

胡麻殿下提前到来,先探望了两个妹妹。随后,又叫上铁穆耳,一同去拜见皇长孙甘麻剌。甘麻剌和二弟年龄仿佛,只是由于口吃,一直深居简出,沉默寡言,一副拘束木讷的模样,露面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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