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杨本以为这场雨,会成为男子留在院中的借口。然而,对方却只是谦卑的笑着,毫不犹豫的向着院外走去。
这岛上,只有秦杨一人,平日里猛兽虽无,但仍有些毒虫鼠蚁,幸而他往日酿酒之时,常要亲力亲为的去准备原料,所去之处,偶有荒无人烟之地,因此,也算是略通医礼。
正所谓万物相生相克,岛上恰有一树木,用其果实酿酒,虫蚁避而远之。
眼见这男子低头向外走去,秦杨看看锅中越发香气四溢的鱼汤,张了张嘴,犹豫着,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色白如乳,清甜鲜美……
秦杨喝着鱼汤,陶醉的闭上了眼睛。这滋味,已经好久都没有了……
转眼间,一碗鱼汤就被他喝了个干净。
“没了?”秦杨端着汤碗站在锅旁愣神,这鱼汤,还没端进屋,就被自己这么一口,一口的喝光了?
“倒是有两下子!”秦杨心里,对那个每日都“晨昏定省”的男子多了几分好感。
下次他要是再来,一定要问问他这鱼汤怎么做!大不了,秦杨扬起两撇短短的眉毛,大不了,自己抓鱼给他吃。
彼时,他的心里,依旧没有打算收那名男子为徒。
待雨过天晴,秦杨一早就抓了好几尾活鱼,看着在桶中游来游去的鱼儿,秦杨满意的笑了起来:“这下,可不能再说我以大欺小了吧!”
然而,那名男子并没有如期出现。
秦杨眼巴巴的从早上盼到了晌午,又从晌午盼到了傍晚。
“骗子!”他架着柴火,蹲在炉子前面,用力挥动着手中的芭蕉扇,一阵风吹过,扬起的灰烬差点迷了他的眼睛。
“师父,我来晚了。”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秦杨大喜过望。他刚转过头去,却只看见那名男子站立不稳,晃了晃就重重摔倒在自己面前!
“师父……”这是他晕倒前,口中最后的话语。
“哎呦。还真是重!”将男子搀扶回自己的茅屋后,秦杨发现他的嘴唇已是青紫,这是中了岛上一种叫做蝎蜍的毒虫蜇咬所致,如若施救无法及时,男子恐怕从此之后。都会失去行动能力。
秦杨这才第一次仔细的审视着这名男子。
男子个头不高,圆脸厚唇,生的一幅憨厚朴实的模样……
那张看起来憨厚的脸,怎么会到最后,就变成那狰狞的恶鬼……
醉翁楼酒窖中的密林内,木屋中的秦杨,似乎已经睡熟,然而他闭着的双眼在急促转动。
他的双腿不由自主的痉挛,“啊!”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醒来。
一时间,他分不清是真是幻。
腿上的疼痛让他渐渐有了意识。原来此时自己仍是靠在凭几上,方才只是曾经的那场“大梦”。
“徐老儿,这药性下的够猛……”
秦杨动了动酸痛的脖子,又从身旁拿过义肢,慢慢带上,方才在屋中行动自如。
这些年,有那么几次,他真想从这密林中走出去,抓住那个孽徒问问他,当初为何能下那般狠手?
对自己不留余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苦肉计,这样的人,心思深的可怕,每一步都在谋算……
“师父!”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个孽徒的声音。
秦杨的思绪又回到了数年前。当日那男子中毒倒地,秦杨施以援手救他性命。
而那名男子至此之后,更是来的风雨无阻,美其名曰是为了“报恩”。
久而久之,秦杨也就不再撵着他走了。
“呸!”某日,秦杨正欲大快朵颐。然而,刚喝了一口鱼汤就立马吐了出来:“这什么味儿!我说吴大,你是不是把洗脚水给炖了进去?”
男子自称吴大,据说还有弟弟名叫吴二。
“啊,”吴大魂不守舍的答应道。
“你!”秦杨不住干呕,他当然知道“吴大”不可能真如自己所说,特意为自己炖上一锅洗脚水,只是对方这幅心不在焉的神情,让秦杨不禁怀疑,这锅腥气扑鼻的鱼汤是否熟了都是问题。
他苦着脸,快要吐的连胆汁都出来了。
“师父!”吴大看到秦杨如此,登时慌了神,“师父你怎么了?”
“鬼才是你师父!”秦杨吐的头晕眼花,仍然咬着牙不忘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是想毒死我啊!”
“徒儿不敢!”
谁想不过一句戏言,往昔历历在目,未想一语成谶……
木屋内,秦杨低头拍了拍早已没有直觉的小腿,他要记住这感觉!
谁又能猜到,那个qín_shòu,居然处心积虑的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就等着自己去钻!
他缓步在木屋行走,只有如此寂静之时,才能听出他的脚步与常人不同。咯噔,咯噔,步步惊心。
这声响,如此刺耳,时光,似乎又倒回在数年之前……
“师父,你看,我们快要到琅京了!”
一路上,吴大嘘寒问暖,照顾周到,然而秦杨却几乎是一言不发。
当初,在岛上之时,尽管吴大对自己以“师父”相称,然而,二人却并无师徒之谊,秦杨只是一厢情愿的将吴大当做自己的忘年交。
及至到了那日,吴大心神不宁的为秦杨煮好那锅难以入口的鱼汤后,突然郑重下拜向秦杨辞行。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吴大说着,重重叩首。
然而他的头还未触及地面,就被秦杨拦住了:“此事万万不可,你我只是相识一场,师徒什么的,还是不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