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城走的第三天,傅问渔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没有人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当她张开嘴大力呼吸进第一口空气时,四脚百骸都苏醒了过来,然后她抓起**头放着的粉玉人儿,跳下**榻,哭喊一声:“备马!我要去找方景城!”
“秀,秀,少主去了京中,他说有事要处理,你怎么了?”花璇抱住身子虚弱却拼命往冲的傅问渔,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去京中,是去了商洛,是去了商洛!”傅问渔推着花璇,跑了几步,被沈清让一把拦住。
“你哪里也不许去!”这是沈清让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话语跟傅问渔说话,含着不容反对,如果方景城真的去了商洛,那里现如今已是战火滔天,傅问渔去了必是危险万分,怎么能放任她以身涉险?
“你明知他要去商洛,你还要瞒着众人,沈清让你知不知道,方景城,他心存死志啊!”傅问渔狠狠一把推开沈清让,尖叫着一声。
“秀你说什么?”花璇一时呆住。
所有人都不明白,方景城身上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其实不是多了东西,是少了,他少了活着的念头,少了眷恋人世的想法,他根本,就是不想再活下去了!
死不了,也活不好的方景城,他根本就不想再活着,这样活着好辛苦,与傅问渔做不成恋人也做不成仇人,恨不起爱得苦,他的世界重新被打回了无边的黑暗中。
一直活在黑暗里的人并不绝望,绝望的是得到光明之后,再度回到黑暗,怎堪忍受再也不能看到春花秋月,怎堪忍受再不能见伊人笑颜,怎堪忍受要重新这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苟活于世?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你,你说的是真的?”沈清让手臂一垂,有些难以相信,当年那般骄傲的城王爷,会有轻生的念头。
傅问渔抓住沈清让的手臂:“沈清让,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到他,我要告诉他,我们重新来过,我不跟他再怄气,我们好好地在一起,不要再分开了,方景城,你不要去寻死,你等等我。
是自己,是自己太自私,视而不见他的万般努力,也是自己太残忍,清醒而理智地认真划清界线,是自己自欺欺人得太过,骗得自己相信了已经不在乎方景城。
傅问渔她多狠的心啊,她以为最好的坚强是将过往所有的事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她以为无爱无恨便是最好的报复,她以为最大的自由便是两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被她藏起的那些爱与恨,纵然蒙了尘,上了锁,它们依然扎根于心,曾经深爱过的人,要怎么忘?
长老楼前九十九神像,尊尊凶神恶煞,矗立在满地的石砾荒土和断壁残垣中,沈清让脚踏神像双手捏诀,一身白衣如同上仙,身上肌肤几近透明,满头黑发渐转银丝,他那双饱满而温润的唇,也变得妖异的红色,似只需一阵风,他便可趁风而去。
千洄坐在轮椅上静静看她师父是如何破开此处阵法,有关沈清让是如何知道末族这阵法之的,他只说他从国师府的书上看到过,没有人说这神秘古老的阵法是如何记载在了那书中,往事不追究,此时能用上便是好的。
只是千洄也知道,这阵法由来已久,怕是随着末族而生已有千年,她那痴心痴肠的师父必然不会告诉傅问渔,破这阵法,需要耗费他多少心血和功力。当他的头发每白一次,当他每违背上天说谎一次,当他为了傅问渔这个异人付出一次,对他而言都是一场酷刑和灾难。
他从不说,他总是温柔的笑着沉默,他不如城王爷聪明睿智,便愿意在他们之间做一个透明人,藏得恰到好处。
世间总是多痴儿,千洄她幽叹一声。
尤谓嘴里被绑着布条,垂死挣扎也逃不脱杜畏的钳制,定定地跪在地上,只见沈清让双手一合,无名指与小指相扣,中指与食指直指尤谓,尤谓便慢慢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踢着双腿,发出“呜呜”的绝望的声音。
有一团浅青色的光包裹住尤谓,未过多久,便从那团浅青色的光里透出条条血丝,如手指般粗细,共计九十九血光,每一柱都各自落到九十九神像之上,神像淋血,透着诡异的气息,像是要活过来一般渗人。
古怪的,这些血落到神像上,却并不坠地,都只汇聚在了神像胸口,尤谓像是个供血的人,他的身子渐渐干瘪,枯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具干尸一样,两只眼睛凸出来,直愣愣地极为吓人,布条从他嘴里脱落,凄惨的叫声响彻云端。
等到他身上的血被抽干,便是他的骨头化成粉末,和着血继续淋在神像,听得见令人牙齿发酸的骨头挤压的声音,从脚开始,再到腿,到腰,到手,到胸膛,到他的脑袋,好像他身上的骨骸是被某种压力一点点碾碎了一般。
最后,他被挫骨扬灰,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那团浅青色的光也光芒大盛,从地上边到天边,如一道光柱,地下直往地底的掠魂阵法,被毁掉了阵法剧烈颤动,十根鞭笞过傅问渔灵魂的铁链突破地面高高扬起,九十九神像一点点龟裂,慢慢化作碎石,天边却像是被什么阻碍住了一般,冲不过一道屏障。
青亮一道光柱被沈清让一双如玉的的手握在掌心,猛力往虚无的天上一掷,那道光芒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一般被弹了回来,沈清让轻喝一声,抓着那团光踏步而上,与那无形的壁障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