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调走的消息在苏西镇传得沸沸扬扬。人还没回到乡里,电话像雹子一样,一个接一个打进来。
从金玲家出来,我决定心无旁骛,直奔汽车站。
到了窗口一问,才知道去春山县的最后一班车刚刚开走,最早的车是明天早上七点才有。
我丧气的一脚踢在不锈钢的栏杆上,哐啷一声惹得等车的人都朝我张望。
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我掏出电话,打给钱有余。
钱有余听说我在长途汽车站,叮嘱我别动,他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我靠在报刊亭的柱子边,买了一张小报,胡乱地翻。几分钟时间,就听到身边一声喇叭响,接着就看到钱有余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脑袋,冲着我喜笑颜开。
“天就要黑了,还走?”他扔给我一包烟。
我看看天色,又拿着看了一下时间,说:“还早着呢,天黑还有两个多小时。”
“要不明早清早我们出发?今晚老兄弟请你去嗨皮一番?”
钱有余嘴里吐出“嗨皮”这词,着实让我忍俊不禁,我大笑起来,骂道:“老家伙了,还赶时髦啊,还嗨皮,海个屁。”
“谁说我老了?”钱有余不服气地撸起衣袖:“看看,有肌肉吧。”
“你那就是一坨废肉。”我仔细鉴定一下说:“哄哄忻娘,怕还可以。”
“谁说的?”钱有余瞪着眼说:“月白都说是肌肉,就你说是废肉,什么意思嘛?看不起老兄弟?”
我摇摇头说:“不是看不起你。我实话实说而已。”
钱有余就笑了,尴尬地放下袖子,拍打着方向盘说:“赶夜路,视线不好,危险嘛。”
“还说你不老。”我激将着他。
钱有余被我一激,嚷道:“你急急忙忙赶回去,火烧茅厕了?”
“火没烧茅厕,倒是火烧到我眉毛了。”我说:“我得赶回去办交接手续,最后一天了。”
“什么交接手续?”钱有余警惕地看着我:“瞒了老兄弟我?”
我淡淡一笑说:“我调到高速公路指挥部去了。”
“什么意思?你不做苏西镇镇长了?”
“不是我不想做,是组织需要我去另外一个岗位呀。”我叹口气,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
“屁!”钱有余骂道:“哪里不一样啊!你们当官的,就只知道高升,哪里会顾得我们百姓死活。”
“你什么话?”我眉头一皱,想要骂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得罪他,老子今晚回不了春山。
“我问你一句话,真的假的?”钱有余怀疑地看着我。
“真的怎么样?假的如何?”我冷笑着看着他。
“真的话,苏西的矿泉水厂也不要做了,你都走了,我还呆在苏西,等死啊?假的话,兄弟我还有句话要说。”钱有余把车停在路边,赖着不肯开了。
“你先说,还有什么话?”
“兄弟我年纪大了,禁不得你吓,吓出我的心脏病,你跑不脱。说实在的,项目要赶紧上马,我跟农发行都谈好了,人家说,只要我们一开工,要多少贷款都不成问题。”钱有余现在是兴致勃勃,豪气大发:“有钱了,我们得赶紧做市场推广,三年内占领本省市场,五年内在全国要占半壁江山。”
我只好假笑着说:“骗你的,我怎么会调走呢?放心吧!再说,退一万步,我在不在,跟项目没半毛钱关系,郭书记不是也在盯着么?”
钱有余也假笑着说:“轩书记我信不过!你人不在,项目也就死了。老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都不在了,你让臣子怎么活?”
我无言了,钱有余是吃准了我,把我跟矿泉水厂的项目绑在一起,看来我想调走,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只好安慰他道:“老钱,事情没到最后一步啊。”
钱有余心情显然无比的失落,长叹口气说:“不是我想多了啊。做事业跟做人都是一个道理。做人讲究个三纲五常,做事得有个善始善终。”
我笑道:“老钱,看不出你肚子里还有一肚的麻拐(青蛙)啊。”
钱有余撇我一眼说:“我这个人不三迷五道。”
我忙点头承认。
说了一阵话,钱有余终于启动车子,一路上几乎不开口说话。乐得我闭目养神,一路驰骋往春山县赶。
当晚睡在县里招待所,早上还没起来,刘县长的秘书就把电话打过来,说县长在办公室里等我。
我心里想着刘启蒙这么早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
果然,刘启蒙县长把调令往我面前一扔,黑着脸说:“陈风,你也学会跑官了啊!”
我委屈万分,又不敢辩解,只好老老实实把双手紧贴着裤缝,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等他训话。
刘县长看我可怜的样子,缓解了脸上的神色,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来我们春山县六年了,工作才开始有点起色,现在调走,别人会怎么说?”
我嗫嚅着说:“不是我想调走。”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刘县长的气又来了,拍着桌子说:“你知道不?你一走,矿泉水厂的事就得黄,矿泉水厂一黄,苏西镇还迁什么址?迁个乱弹琴!”
“水厂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迟疑着问。
“你自己心里明白。”刘县长叹口气:“这年头,人变得都他娘的六亲不认了。你哪个钱老板,就认定了你,你走他就撤资,都成了什么事了。”
我一听,知道钱有余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