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陪娘吃完早餐,正准备把我爹的遗像擦一遍,黄微微电话过来,要我去把何家潇找来,一起去新林隐酒楼咖啡厅坐坐。
挂了电话,我抱歉地对我娘和枚竹笑笑,表示要出门。娘还舍不得我走,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倒是枚竹,从娘手里把我的手扯出来,说:“哥有事,要出门,晚上会回家。”
娘的一双眼睛动也不动,灰蒙蒙的似乎盖着一层纱布,我的心一颤,在她如枯树皮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安慰着我娘说:“娘,枚竹在家陪你啊,我去去就回来。”
出了门,感觉眼一酸,差点流出泪来。娘老了,老得如同我家门前的那株老苦楝树,岁月毫不留情漂白了她的头发,在她满脸刻下了沟壑纵横的樱。
打何家潇的电话,显示关机,想拨表舅家的座机,又怕宛如舅妈接,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要深入虎穴,否则,焉得何家潇这个虎子?
开门的还是小梅姐,看到我,满脸绽开桃花般的笑。
换拖鞋进屋,客厅中间的沙发上,端坐着我的宛如舅妈,手里捧着一本书,一袭长裙拖曳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头上别着一支别致的发夹,把一头如烟笼的秀发,倌在脑后,洁白如玉的脖子露出来,仿佛一幅国画,青烟淡笼的薄暮下,一线清泉优雅流过来。
我恭恭敬敬上前,低眉敛目叫道:“舅妈好。”
宛如舅妈头抬也没抬,只抬起眼皮看我一眼,顿时就如眼前挂着一挂千年冰川,寒光直彻我骨。
“回来了?”她淡淡地问我,指着对面的沙发说:“坐吧。”
宛如舅妈有着天生的贵妇人姿态,一举一动让人不敢造次,一颦一笑让人感到畏惧的威严。
毕竟是大公司出来的高管,按行政级别,算是副厅级干部,这在我们衡岳市,舅妈的级别不是随便就能觊觎的高贵。
我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做俯首帖耳态。
“在家里,放松些。”舅妈安慰着我:“小风啊,你来了正好,我正要找你问个事。”
“您说,舅妈。”我诚惶诚恐,心里嘀咕着,有什么事问我呢?
“家潇在你哪里都在做些什么呀?你要老实告诉我。”她似乎胸有成竹,仿佛我只要说出半句假话,她都能了如指掌。
“复习,读书,吃饭,睡觉。”
“就这些?”
“就这些。”我十分肯定地说:“舅妈,家潇很懂事。”
“不只是这些吧?”舅妈冷笑着看着我:“你在骗舅妈!”
“没有!”我有拍脯子的冲动了。现在不咬紧牙关,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完不成黄微微交代的事,得罪的不是她,而是阴晴难定的陈萌。
“哪我问你,中部省文化厅领导在过问家潇的事,你怎么解释?”她的脸上浮现一片色,这是要发火的前兆!宛如舅妈是担任过高级干部的人,发火对她来说,轻车熟路。
我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中部省文化厅我有一个老同学,负责文物管理和发掘,人家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你还瞒着,说,你想干什么?”她语气凌厉,本来端庄的脸,蒙上来一层阴云。
“您说的是工地文物的事啊。”我恍然大悟的样子,解释说:“家潇哪天刚好出来散心,遇到我们新政府迁址工地挖出了石棺。这事要不是家潇,可能十七具石棺就永远埋在地下了。是家潇凭着他的知识,断定了苏西工地的文物历史。舅妈,家潇在哪里学到了这一手啊,真让人佩服。”
舅妈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温情,叹口气说:“家潇从小就喜欢搬弄古董之类的东西,读书的时候就坚决要考考古专业。是你舅舅,打死也不让他学,才改学了市场营销。”
我满脸羡慕的样子,说:“家潇确实了不起,现在年轻人,有几个还有他那样的专业知识啊,就是考古专业的,未必能凭着肉眼看穿地底。只有家潇啊。”
宛如舅妈展颜一笑说:“他未必就真有你说的那么有本事。”
小梅姐端来一杯绿茶放在我面前,眼睛偷偷地朝我一,我知道她在暗示我,但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朝她礼貌地微笑。
“今天你来找家潇?”宛如舅妈不动声色地问。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是来看望舅舅、舅妈。”
“嘴不要这么甜!小风,你肚子里装着什么鬼主意,我还看不出来?说,今天你们兄弟两个准备去哪里?”
我心虚地笑,说:“也不想乱走,就去外面走走看看。舅妈啊,我现在一年到头呆着乡里,一身的土气,趁着回城几天,还不赶快去找些现代文明的东西来装点自己啊。我怕落伍呢。”
“好吧,记得早点回家。”宛如舅妈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他这阵子被我关在家里,也该想通了。你是做哥的,要帮着劝劝弟弟,他小小年纪,还不是男亲女爱的时候,没有事业,就是有个嫦娥在,也只能提着个斧头砍一辈子的桂花树。” ㊣百度搜索:㊣\\//㊣
宛如舅妈的比喻让我差点笑出来,心里对她刚才的一番话有些不屑。舅妈啊,你可曾知道,你的儿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乖!
何家潇第一天到衡岳市,就把新林隐酒楼的餐饮部经理雪莱车震了一回。这样胆大的小男孩,不是衡岳市一般小男孩敢做的事。
“小风啊,你现在做到镇长了,正科级吧?”宛如舅妈问我,喝了一口茶。
我忙说:“刚升的,要谢谢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