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吴倩打我拷机,听着蜂鸣声我特别的兴奋。
从**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外面黑蒙蒙的一片。就像漫天泼了一桶墨,又好像遮天避地盖了一张黑布。天上半个星星也没有,以至于我怀疑是否正处在混沌初开的时代。
我房间里没电话。
我住在单位的一个小房子里,据说以前住着个老右派。老右派子女都去了国外,他坚持技术报国,一个留在国内,无亲无故。
老右派曾经写信叫子女归国,写了几年,只言片语也未收到过。于是在某个雷雨交加的晚上,一条裤带把自己栓在了窗台上。
到现在我半夜醒来,总是仿佛看到他坐在窗前读着古书。
我并不怕他,甚至想与他探讨一下生活的本质是什么,可惜每次我起身过去,窗台前除了我养的一盆半死不活的水仙花,连根毛的影子都见不着。
我下了楼找了两条兄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我很专业地把拷机放在晕黄的灯泡下看着,一个一个键地按着吴倩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下,通了。
“起来了吗?”吴倩在电话那头轻声问我。
我想笑,我不起来能给她复机?难道老子家里还有电话?要知道装一个电话,最少也得三千多的开户费。这对于身上长期没几两散碎银子的我,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说:“我一直在等你拷我。”
“是吗?你不是**没睡吧?”
我把微笑通过听筒传了过去,我说:“没什么的,年轻!”
吴倩就一声轻笑:“你来我这里吧,我们该出发了。还有半个小时火车就要开了。”
我问了她的地址,不是很远,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吴倩说:“陈风,你打个出租到我楼下来。”
打出租对我来说是很件奢侈的事。我的坐出租车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毕业那年,从此以后我的出行就是一辆破单车或者挤公交车。
我站在街头等了半天没看到一辆出租车经过?这个城市正在深度睡眠,缺少夜生活的城市因此变得无比的萧条。正急着,拷机又响了,一看,还是吴倩的,只好回到电话摊边,继续拨过去,吴倩问我:“还没走?”
我说:“没车啊。”
“你跑过来吧。快点!”
放下电话,我就撒开腿跑了起来。吴倩一身黑裙站在街边等我。
“得赶紧,还有二十多分钟了。”吴倩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说。
天缘凑巧,刚好有一辆出租车过来,我们伸手拦住,直奔火车站。
火车站广场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等车的人,这些都是民工,这个时代的乘车大军就是民工,南来北往,星夜兼程。
我们无暇去关注他们,紧赶慢紧进了站,直接上了卧铺。
这是一趟始发车,目的地是京城。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趟始发车安排在这个时候?也许是怕这个城市太孤寂,让半夜出门的人来活跃这个没有夜生活的城市!
上了车我们径直去了软卧。列车员对我们坐软卧的人都是彬彬有礼,能坐软卧的不是官就是有钱,而且有钱还不一定可以坐。有一段时期,坐软卧还需要单位的证明。毕竟,是通往京城的车,能简单吗?
坐下没多久,列车就开动了。列车员过来给我们换了牌,等她一走,吴倩就把门拉上并锁了。
我看着软卧车厢里的四张**,吴倩笑笑说:“别看了,我都买了。继续睡,要明天下午才到呢。”
我说:“那就是说,星期一我不能上班了?”
“上什么班啊?你那个班就是上一生,你能有几个钱?打个电话请个假吧。”
我想,其实是没什么,我在机关也就是打打水,抹抹桌子之类的。但毕竟我是有单位的人,我与她们个体户还是有区别的。所以我说:“单位的事,不可以随便的啊。”
“有什么了不得的啊?”吴倩靠着车厢说:“现在全民下海经商,守着机关的人,要么就是没路子,要么就是没胆子。”
我笑笑说:“我就是属于既没有路子,更没有胆子的人。“
吴倩嘴一撇道:”胆子是练大的,路子是找出来的。“
我就笑,问她:”我们去那里?”
“北京。”
说句老实话,我这一生还没去过北京。
大学期间有几次起意去,结果还是口袋里银子不够而作罢。虽然北京有几个高中同窗,毕竟当初读高中的时候交往不多。如此贸然去打扰,于我,于他或她,都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何况都是从我们这个地方出去的人,口袋里的银子不见得就比我多。
学生的生活都很窘迫,不会因为在天子脚下就一定会比我好过。
当时流传的一句话,到北京才知道官小;到广州才知道钱少;到上海才知道眼睛少,因为美女太多了。
我不是官,甚至连官边都没沾上。我这一生要想做官,除非我的祖坟冒青烟。我家的祖坟在一个山高林密的乡下,我的祖先一字列开安睡在苍松翠竹中。
我每年的清明去扫墓都要很认真地看着他们,我总期望能看到有一个祖坟上冒起缕缕青烟。可是我每次都失望,以至于现在我再去扫墓,再也没有细细看缕缕青烟的奢望了。
其实,我的祖先我没任何印象。我爷爷是北方人,我现在祭拜的祖先,是我外婆一家人的祖先。
“我们去北京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玩呗,不行吗?”
我笑笑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