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两个他,一个冷漠孤苦,张狂果决,可以无情可以冷血却唯对阿素痴情至死;这世间还有一个他茫然懵懂,阳光开怀,浅笑之下温柔似水,这个他依恋着桑为霜,有时候这二人会重叠,有时候他会控制不住维持任何一个“他”。
难怪,每当看着他静处的时候,总会觉得,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悲寂,甚至是卑微的哀戚,原来他是在为这样一个自己感到“不堪”。
原来她知他少之又少。想来在出使姚国的时候他就得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吧……那这分离的十七个月里,他是如何独自挨过来的?
风华门长街,这里彻夜欢唱,通宵达旦,从这处灯火长街走去,再往南行半里路就是桑为霜的小宅。
不知不觉中她已在他怀中哭过睡过一场。
小乌是“识途”小马驹,在临近小宅的时候马蹄子缓了下来。娄蒹葭便知是到了。
小乌在小宅前停下,缓缓的叩了两下马蹄,示意马背上的主人们到家了。
娄蒹葭怕弄醒桑为霜,以极轻的姿态下马,着地后也不敢走快。他不知桑为霜早就醒来了。
“你不打算叫醒我?”她睁开一眼瞧她,“那你没有钥匙,是想翻墙吗?哈……”
她轻笑出声,索性睁大双眼,然后从他怀中跳下,而娄蒹葭一直紧张的看着她安然着地后才松手。
“瞧你紧张的,我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我可是习过武的,那些硬功夫我从小也没少练……”她边说边朝大门处走,从怀里摸出钥匙后,将门锁打开。
“进来吧,娄公子,奴奴这厢有礼了……”她学着普通的小妇人,弯腰行礼,听说淮洲一带的客家女都自称“奴奴”。
想到淮州那里,不免会想起王嫣然,也许那时王嫣然与傅画磬的相逢,就是使于那一声吴侬软语的“奴奴……”。
为霜不免为自己想到此处恶寒了一把,缘何要去想那一对“奸人夫妇”?
为霜笑着将娄蒹葭引至大堂。
“呵呵,都一层厚灰了。”桑为霜用袖子拭了下藤木椅子才让娄蒹葭坐下。
将桌椅板凳擦洗了一番后,桑为霜有去厨房烧热水,出来的时候大堂里已不见娄蒹葭的身影。
为霜在宅子里一阵好找,才瞧见一间房里燃着灯,微微错愕的注视那间房许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十几个月前杨焉按照以往在安县时娄蒹葭住的房间打理出的一间房。
为霜任蒹葭“沉湎”,她想起厨房里的热水,提了堂里的水壶去取。
烧了一锅茶水,又开始烧沐浴的水。真当她“亲躬”之时,她才体会到阿旺的苦累。
也不禁回忆起很多年前,娄蒹葭“回到”她身边的次日清晨,烧穿了一口大锅的笑闻,那个时候这一件事,被左邻右舍里笑话了许久她也是知道的。
每当经历了无数年后,再回忆起以往那些人,狗娃子,幺儿,还有张家妞妞,李家大丫,竟然发现岁月的烙印不痛不痒,那些曾经鲜活过的人和事,再回首时只能一笑间任西风吹拂,往事亦如烟色。即便是那柳寡妇也不过是一个命里相逢过的可怜人罢了……
原来爱恨亲痛,不过是一时的感悟。此一时彼一时后,时过境迁竟然回忆不起当初为何怨怼,为何伤神。
终于沏好一壶雪桃,黑纱袖口擦了一把汗水,将茶壶拎去娄蒹葭房里。
推开门,却见青灯如豆之中,那男子褪去黑色斗篷,在一面空白的屏风上作画。
许久,桑为霜才想起这面空白的屏风是那时她命杨焉买来的,本来是想闲暇下来再来涂画,却未曾想到被这男子“捷足先登”了。
为霜拎着茶壶倒下一杯茶水,茶香漂浮间她静立其后,看他勾笔细绘,他在画荷花,工笔的荷花不是一日一夜就能画好的。
为霜轻笑,将茶杯奉上,她命他先润喉,再去给他准备沐浴的水。
这间房里还有清洗的干净的他的新衣,是她以往安置的,按照他两年前所穿每一处加大两至三寸,足足做了十件,件件都是挑选的顶级的裁缝。
当然这也是她有了银子后的事了。
她总伤怀于宁安四年那一件辽洲商人所卖错过的狐裘,所以在赚了银子后,她暗自下定决心不让自己在小娄身上有任何的后悔……于是她所遇见的,她喜欢的都会买来。
一口气将衣柜里买的十几件约莫值八千多两银子的衣物全部抱出来。
还好这些衣物还保持着干净清新,可是至她花钱请人洗护过一次后都没拿出来过,如今好了,这些藏匿了快十几个月,短的也有半年的宝贝们,就要派上用处了。
沐浴一番后为霜坐在藤木椅上,而娄蒹葭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二人间隔了一张桌子。
为霜望向那面屏风,“竟然这么快就勾好了线稿,以往我勾一面屏风至少得两日……”
她轻笑,手支着下巴,她身穿一件白色的长褂,乌黑
“嗯,我以往觉得自己画艺了得,自命高雅,觉得除了画圣微君的画可以评说外,其他的都不曾入眼,想不到小娄的线稿也能让我如此心醉……”她这番话说的极其傲慢,其实不然,她只是像在夸一个孩子一样夸娄蒹葭……
娄蒹葭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甜甜涩涩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