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棠民风开放,朝堂之上,言官御史亦颇有骨气,莫说是要参皇太子了,就是天元帝,都被参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因此棠落瑾早就对此淡定看待。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高兴。
不是为着被人参了,而是为着自己还没有睡醒。
肚子里也一丁点东西都没有。
“殿下,把这碗燕窝鱼蓉粥吃了再走罢。”河柳端了小儿巴掌大的一小只玉碗,送到棠落瑾身前,“奴婢只盛了一点,殿下吃了,好歹润润喉咙,垫垫肚子。”
再多的话,河柳也不敢多盛,生怕棠落瑾在朝会上突然想去如厕。
棠落瑾知晓今日的事情怕是不好善了,这么一小碗燕窝鱼蓉粥,他也只吃了三口,便搁下了。
徐有为是知晓天元帝如何疼爱太子的,见状忙道:“殿下多吃些罢。紫宸殿里大臣们还有旁的国事要讨论,多等些时候,也是无妨的。”
棠落瑾将羹匙放下,端了小宫女送上来的漱口茶,漱了口,擦了唇角,看到门口泽兰正半挡着一个小胖子,正是严青松。
严青松右手食指横着,其余四指攥成拳头,朝他比划了一下。
棠落瑾微微垂眉,严青松知晓棠落瑾明白了,又悄悄跑了。
棠落瑾这才道:“他们能等,父皇却不能等。徐公公,走罢。”
徐有为便不再说甚么,躬身领着棠落瑾往紫宸殿去了。
大棠的朝会,一般是分两种,一是大朝,皇帝会于元旦、冬至及大庆之日,接受群臣朝拜,此种朝会,礼节为主;二是常朝,又称常参,五品已上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才能有每日常朝的机会。而常朝时候,才是皇帝和大臣处理国家日常事务的时候。
今日好巧是常朝,就在紫宸殿举行。
棠落瑾到殿内时,天元帝居上座跪坐,其余大臣分别跪坐左右两旁。
棠落瑾先向天元帝行礼:“儿臣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天元帝哪里会怪他?指了指方才摆在了他右下方的席和案几道:“小七坐这。若是饿了,就先用些点心。”
托了皇太子的福,以往常朝,大臣们席侧的案几上,素来只能得一样点心一壶茶,今日倒是和皇太子一样,得了四样点心一壶茶,还有一小碗粥。
棠落瑾应诺,尔后等着诸位大臣站起身,朝他行了礼,这才往座位上坐去。
虽然这时候已经有了胡人传来的坐具,但是一些重大场合,大棠还是会延续古人之风,跪坐着交流。
棠落瑾原以为自己这个身体才仅仅七岁,那些御史就算要参他,也会等他和天元帝寒暄几句再说,结果他刚刚跪坐在席上,就就一续着八字小胡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从席上起来,跪在中间,一言不发,就开始痛哭流涕。
哭上一会,还要看棠落瑾一眼。
棠落瑾:“……”
天元帝明知这人来意不善,却也不得不开口问道:“徐卿这是怎么了?朝堂之上,如何要这般痛哭流涕?”
那中年男子,正是方才在殿上理直气壮参了皇太子一本的御史徐直,闻得天元帝相问,登时将自家准备好的话,统统倒了出来。
“圣上仁慈,挂念臣之喜忧。臣万分感念。然而臣虽感念圣上,敬重圣上与太子,然而太子有错,臣却不能不说。”
徐直朝着棠落瑾的方向一拜,原以为棠落瑾会象征似的起身扶他,奈何这七岁小儿,却面无表情端坐席上,一双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徐直被盯得心里咯噔一下,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继续边哭边道:“臣今岁四十有六,臣之发妻,今岁四十有五。内子嫁臣于臣微末之时,为供给臣读书科举,在外卖以刺绣,在家操持家务,为臣孝顺父母,抚育弟妹,生得三子二女,臣不敢说臣之子女皆人杰,然而内子贤惠,臣之子女,亦是孝顺仁善之辈。臣之二女,自幼与内子学习女工,臣身上一针一线,皆是出自内子与小女之手。圣上问臣因何痛苦?臣甚爱家人,对内子敬重尊重,对女儿视为掌上千金,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内子与小女被他人辱骂训斥,臣既为人夫,又为人父,如何能不痛哭流涕?如何能不心痛家人?”
“臣不才,不敢以功劳相挟圣上与太子,然臣六岁读书,二十二岁考中秀才,二十七岁中举,二十八岁考中二甲进士,自此入朝为官。十余年来,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半分。虽无功劳,却忠心耿耿,一心为圣上,为大棠,为百姓。臣为大棠忠心,不求财,不求名,不求权,不求美色,唯求能护助家人平安喜乐。”
徐直跪直了身子,双目含泪,直视棠落瑾道:“可是,殿下.身为大棠储君,本应爱惜忠臣良臣,为何却又明知臣以及诸多家中有缠足女眷,仍旧口出恶言,声称缠足只为取悦男子,增加国家负累这等话?殿下可知,臣之妻,臣之女,在听到殿下这些话时,险些羞愤地欲要撞柱而死?殿下可知,殿下这等言行,与储君身份,究竟有多么不相配?”
尔后不等棠落瑾回话,徐直又侧首看向周遭大臣:“徐某既已做了这出头鸟,诸位同僚,难道你们之中,真的就无一个家中有女眷缠足者?诸位真的不认为,女子缠足,是为更好地恪守妇道,遵三从四德之礼,拘于一室之内,更能收了心思,服侍夫君?”
徐直本就有备而来,朝中完全支持太子的人又并非许多,他这话一出,果真有大臣三三两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