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仿佛是陷于战事的西方缩影。奢华与赤贫,虚荣与污秽在这儿的土壤里共生共存。仙乐斯夜总会里——上海第一个装配空调的高级社交场所——英国大班、青红帮大佬、军界名人、商业巨子……,形形色色的伪绅士与其妻子或情人一起在午夜翩翩起舞。
门外,身着夸张制服的俄国门卫,佩戴着从虹口市场论打买来的假徽章,恬不知耻地自封为前沙皇将军,不时驱赶阴魂不散的残疾乞丐。中下等的舞厅、酒吧和会所,白俄舞娘和中国歌女成排站在门口招揽生意,灯红酒绿掩饰了城市的丑陋,也可以说加剧城市的丑陋。
一名美国传教士痛心疾首地说,四十八层摩天大楼组成了上海,大楼的下面却是二十四层地狱。然而上海真正令人恐怖的游戏,恰恰掩藏在灯红酒绿的背后。
诚如张志平在口供中所说:上海,杀人已经成为利润可观的新兴产业,卷入其中的人不计其数。
白俄与红俄把相互之间的刻骨仇恨从祖国带入上海,远在异国他乡展开看不见硝烟的厮杀,但这场无声隐蔽的杀戮和枪林弹雨的战场一样凶险激烈,一样血肉横飞,一样你死我活。而且还比战场多了几分肮脏,多了几分残酷,多了几分胆战心惊!
德国主流商人在花园总会忠实地庆祝元首希特勒生日,却沮丧地发现,在上海他们的人数已被逃离纳粹迫害的数千名说德语的非雅利安难民超过;高高在上的不列颠“上海居留民”与富有的塞法迪犹太大亨们擦肩而过;韩国黑帮、菲律宾音乐家、赌场老千、扒手和各类诈骗犯在上海也如鱼得水。
整个一乌烟瘴气!
在东北饱受内部倾轧的老狐狸佐佐木石根,看着自己残废的身躯和周围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经过反复权衡,毅然抛弃对其支持有加的关东军,背叛他曾经倍加吹嘘的那些休戚与共的陆军将士,转而接受海军伸来的橄榄枝。
屈尊代替西村佳彦,为大日本海军在上海组建一个高效率的战略情报所!
表面上看此举是败走麦城,实际上佐佐木石根有更大的雄心。他判断短时间内日军必定南下开始东亚全面战争,关东军不过作为战略预备队,防范苏联的同时确保东北和朝鲜半岛平静。
作为个人而言,继续固守东北不会有太大发展,却要受关东军的处处掣肘,时刻有被废黜的危险。
但上海就不同,无论何时它都是中国的中心之一,甚至算得上亚洲焦点。作为日本对中国渗透的急先锋,佐佐木石根当年即追随黑龙会首领头山满从黄浦江登岸,时至今日日本陆军在中国的情报系统,仍然以黑龙会为骨干,以上海为核心基地。
因此佐佐木相信,现在太平洋不太平,海军势力增强在日本内阁话语权也增强,他屈尊来上海,海军部一定会感动莫名给与大力支持,而他还可以凭借黑龙会的老关系和过去的显赫名声,逐步掌控陆军在上海的情报机构,再设法剥夺松井义雄控制的物质贸易和毒品走私网络,以后关东军想要特别经费就得看他的脸色。
关键时刻的取舍往往决定人生的成败,但任何人——无论敌人还是朋友,都不得不佩服佐佐木石根审时度势的天赋。此举看似冒险,其实蕴藏着巨大的机遇。
只要按计划完成所有步骤,佐佐木石根就有资格成为海陆军的情报大拿,与陆军抗衡,组建国家战略情报院也并非不可能。
关东军里的少壮派野心勃勃,早就想把势力扩展到上海!又巴不得摆脱这个老棺材瓤子,哪有不答应之理。因此当沈春丽于郑元龙纠缠时,当松井义雄还忙于对付张志平时,佐佐木石根已经秘密把整个研究所悄悄从东北搬走!
准备放手一搏,在这个举世闻名的冒险家乐园建功立业!
对佐佐木石根有更深了解的沈春丽,不相信老混蛋会如此轻易放弃在东北多年的经营、放弃在关东军中的既得利益。既然想去上海,何必还苦苦逼迫郑元龙,经过数次旁敲侧击似的谈话,她终于得知深藏于老混蛋心底的巨大秘密。
原来佐佐木石根不声不响接受了日本外务省一个惊人的项目,利用欧洲的反犹,在中国东北开辟一个犹太人居住区!
把犹太人从欧洲吸引过来,以便利用他们手中的巨富资金和影响力。更加疯狂地开发中国东北的资源,并且对抗苏联。
这是一个由日本外务省提出的秘密国策。
作为日俄战争的参与者,佐佐木石根当然知道犹太人的实力。战争爆发之时,日本就得到了美国犹太富商雅各布·亨利·希夫的金钱支持。
雅各布是德裔犹太人后裔,年轻时搬迁到美国,成为著名的金融家。1904年到1905年的日俄战争期间向日本放出一系列风险极大的贷款,总数达到数亿美元。
当时日本的实力显然处于劣势,并且此前尚无一个欧洲国家被非欧洲国家击败的先例,国际上的主流舆论普遍认为俄罗斯将会迅速击败日本。
雅各布此举有明显的个人感qíng_sè彩。
向日本借贷并不全在图利,更多的是出于其本人对沙俄“排犹”的憎恶,希望日本能够打败沙俄。犹太人精明于商业之外,对于慈善事业尤其是犹太人相关的学术、慈善和公共事务亦十分用心。
作为当时的美国犹太人领袖,雅各布积极参与世界上有关犹太人的几乎每一个重大问题,包括沙皇尼古拉二世统治下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