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晚了居然没有休息,起初沈春丽还挺感动,误以为他在等候自己,想开几句玩笑。不料走近才发现,郑元龙面无表情端杯红酒,一动不动伫立,颇有点李白把酒问青天的架势,在月光的映衬下像青铜尊塑,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任何表示,可能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小泉次郎恭恭敬敬上前打声招呼,老半天也没等来回答,最后只好和沈春丽在管家带领下进屋,他俩住二楼。
送他们来得人临走时悄悄交代,不可外出,随时等待佐佐木石根的命令。沈春丽轻车熟路,进房间就埋头大睡。一切终于结束,或许明天就可以搭乘沃勒尔的飞机回上海,文韵的箱子、郑元虎的叛逃、国民党的机密,她实在不想管啦,只盼着能营救出司马俊!
第二天无所事事,也没见到佐佐木石根发的联络人,沈春丽和小泉次郎从早饭后就与郑元龙坐一楼客厅里,开始漫长的等待。因为不知道佐佐木石根如何行事、也无法预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每个人心里都很焦灼。
依然神仙也不搭理的郑元龙,罕见地换上一身笔挺的蓝条纹双排扣西装,难民打扮的沈春丽和小泉次郎顿时自卑不已。但郑元龙的目光却相当不淡定,一会坐一会走一会抬头望天,完全没有往日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霸气,不知道他担心什么。
小泉次郎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时不时与沈春丽交换一个疑惑的眼神,可郑元龙却对他俩不理不睬,整个上午坐立不安。快中午时管家匆匆从外面赶回,送给沈春丽和小泉一郎各自一套新买的衣服,明显是郑元龙授意,但他却一声不吭,即使对老婆大人的干妹妹沈春丽送上的感谢,也无动于衷。
然而吃午饭时他终于忍不住,冷冰冰地问沈春丽:
“沈小姐,佐佐木先生到底怎么安排的?不是说今晚动身回上海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新买的套裙相当得体,沈春丽特高兴,本来就有心跟郑元龙聊聊,哪知道整个上午他都摆着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此刻却惶急不安。佐佐木石根的安排沈春丽哪里知道?她还也一肚子郁闷,无奈只好摇摇头,奉上一丝歉意的苦笑。
“还以为你们是从佐佐木先生那里过来的!”
郑元龙看着打扮一新的沈春丽,恍然大悟,他哪里知道佐佐木石根一度准备灭郑家满门?小泉次郎和沈春丽当然也不敢泄密,双方各怀心事干着急搭不上话,末了小泉次郎憋不住,直接发问:
“郑先生,预计今晚几点动身?”
面前的大米饭已经不冒气了,郑元龙连看都不看,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大门口,随口应付小泉次郎道:
“下午四点,到时会有车来接我们去机场,经贵阳回上海。”
从此再无二话,三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午饭也没怎么吃,光顾在客厅里乱转,时间越久越烦闷。秘密行动不允许一丝一毫差错,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按照约定来车?沈春丽已经有不祥的预感,恐怕又要出事!但没有接到佐佐木石根的命令,又不敢擅自离开。
没有经验的小泉次郎跟着急,抓耳挠腮像只猴子,想问沈春丽怕被笑话,而且也知道问不出子丑寅卯来。想请教郑元龙,又担心触犯研究所纪律,将来挨处分不值得。于是憋得五脊六兽,一会儿进院子里望太阳一会儿又进客厅叹气。
一直等日落也不见有车上门,早已经过了飞机起飞时间。最终再也顶不住的郑元龙连声唤来管家,吩咐备车去德国大使馆,瞧意思打算亲自去见佐佐木石根。
管家好心提醒傍晚时分要防备日本鬼子轰炸,结果好心赚了个驴肝肺,挨了个大白眼。沈春丽和小泉次郎都已经意识到出问题了,因为不了解情况彼此也没法子讨论,只好躲后面瀑布下面闲聊,想起管家的提醒,沈春丽纳罕地自言自语:
“很奇怪,每次大轰炸都从傍晚开始。”
除了贾宝玉之流,男性对军事行动有着天生的敏感,甚至可以无师自通。小泉次郎也不例外,他对这个问题并没有研究,只不过根据新闻推断,国民党空军还不具备夜间起飞条件,所以日军才尽量避免白天轰炸,以减少损失。不过在沈春丽面前他不敢自作聪明,指指远处隐隐约约的灯光,叹息道:
“鸠山君有见地呀,军部天天吹嘘已经把重庆炸垮,整个城市晚上漆黑一片根本没有灯光,现在亲临其境才知道,牛皮吹得太大啦。”
按国际公约和惯例,战争中,一般只针对军事目标进行轰炸。而重庆大轰炸,是从军事轰炸走向政略、战略轰炸,不分前线与后方、军队与平民的无差别轰炸。日军以此作为一种战略手段,希望激起老百姓对政府当局的仇恨,逼迫中国政府妥协投降。
尽管刺耳的防空警报不时在街道回荡,这座远东的反法西斯堡垒不灭的灯火时刻提醒着全世界:中国还没有屈服。这灯火同样刺激着妄图摧垮中国人抗战意志的小鬼子。除了意志的对抗,中日双方的情报机构都没闲着。沈春丽和小泉次郎都不知道,佐佐木石根也还不知道,围绕着大轰炸,刚刚进行了一场激烈交锋。
庞大的日军间谍网居然包括蒋介石的德国顾问!沃勒尔此次进重庆,其实就为此而来。这是后话,以后在提。
黑夜亮起灯火,无疑是对小鬼子的蔑视,心理战!对这类手段沈春丽绝对内行,当然也不揭破。她惦记鸠山寿行关于大轰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