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西厢,忆心阁。
苍色织锦银丝床幔下,尹子桃一手握一只青蔥麒麟琉璃瓶,一手按在尹子陌裸露的肩背上揉搓。尹子陌着一件白色中衣,露出一只胳膊,安静地趴在水色云罗锦垫上。从胳膊一直到肩背,是一大片淤青。
“二哥,到底疼不疼啊,我按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你都不吭一声。济安堂的坐馆说了,这药酒管用是管用,可是疼着呢。”
“不疼。”尹子陌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尹子桃不信的撅嘴,埋怨开来:“真不知二哥是怎么想的,那个叫什么乐晴天的,我专门去瞧过,相貌平平,性情粗俗,最重要的是,她对二哥根本就不上心,你为了救她,给她当垫被,肩膀摔伤,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天,也不见她托人来问问——”
“嘶——”
“哦,抱歉!”尹子桃不知不觉间加重手中力道,引来尹子陌一阵呲牙咧嘴,她吓得连忙把手缩回去,在手心倒上药酒后,又小心翼翼地抚上尹子陌肩头:“其实二哥,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洛姐姐呢?洛姐姐样貌好,家世好,为人好,是本镇人人皆赞的好姑娘,多少王公贵族上洛家提亲,洛姐姐都不愿意,偏偏对二哥你情有独钟。二哥为何就是不动心?”
尹子陌动了一下肩膀,闷声开口:“二哥的事,二哥自有分寸。”
“好吧。”尹子桃嘟起嘴:“二哥不想和桃子说算了,待会儿娘亲过来,只望二哥也能如此有、分、寸。”
果然,不一会儿,尹夫人尹程氏到来,尹子桃收起药酒离开。
尹子陌将中衣整理好,坐起身,低声唤了“娘亲”。
“还疼不疼?”尹程氏端坐在尹子陌身旁,关切全写在脸上。
“还好,桃子日日来上药,恢复得很快。”
尹程氏放心地舒了口气,双眼望向窗外,片刻,缓缓开口:“娘亲这身子,能撑到明年,就是佛祖显灵了。”
尹子陌静静凝视尹程氏的侧颜,不发一言。
母子俩静默片刻,尹程氏似想起什么,转过头来,脸上的忧伤已被轻松代替:“今个儿,乐姑娘专程去神隐寺找娘亲了。”
尹子陌皱起眉,哪个乐姑娘?
“子陌,你与晴天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待尹子陌明白了是哪个乐姑娘,他问:“不知娘亲何出此言?”
尹程氏轻笑:“年轻人,总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才会多绕几个弯子,不过娘亲觉得,两个人经历些误会和挫折也好,这样得来的情义才更珍贵。在娘亲眼中,你对乐姑娘是有情的。一来,你长这么大,娘亲第一次听你亲口承认,对哪个姑娘有情,足见这位乐姑娘在你心中的份量,二来,你为了救她,不仅摔伤自己,还隐瞒伤情,当是怕乐姑娘担心,这份深情,实属难得。乐姑娘呢,今日特意跟着娘亲去神隐寺,与娘亲套近乎,还煞费苦心地告诉娘亲,她是真心待你的。呵呵,我不知道乐姑娘为何会这么做?是不是你待人家若即若离,让人家不明白你的心意,才急得只好找我这个老太婆求助呢。”
尹程氏眼中满是慈爱,拉过尹子陌的手,接着说:“其实,无论你选洛姑娘也好,乐姑娘也好,娘亲心里,都是欢喜的。洛姑娘,样貌出身皆是没话说,但是娘亲总觉得洛姑娘的眼神过于凌厉,性子要强,往后相处起来,未必容易。乐姑娘虽然也有些小心机,但是眼神里的纯净透亮却是骗不了娘亲的,最重要的是,娘亲能感觉到,她对你是真心的。做爹娘的,也就这么点私心,总想着快点儿娶媳妇,把终身大事定了,尤其如今娘亲这个身子——要是能亲眼看见你和桃子成亲,那真的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灵验。呵,扯远了,你知道的,娘亲永远都是那句话,只要你喜欢,娘亲就喜欢。”
母子相视笑了,然后又话了会家常,尹程氏也离开了。
子陌松了松受伤的肩膀,走到窗前。夜凉如水,月色如霜,光与影交错,笼罩在他纯白的中衣上,更显挺拔。他望向夜空中一轮下弦月(注:农历每月二十二、二十三看见的月亮,称为下弦月),眯起眼睛,第三个月圆之夜,过了呵。
次日清晨,尹子陌独自来到乐家,碰上出门倒脏水的乐晴天。
晴天一看是他,二话不说,一把把尹子陌拽进乐家,关上大门时,还不忘探头查看四周,直到确信无人瞧见,才松口气。
“你来做什么?”晴天没好气,她盘算着与他成亲是真的,氮素,她讨厌他也是真的。
尹子陌环视一周,寻了个石凳,撩起衣角,悠哉地坐下。
今日他穿了件湖蓝锦袍,手中把玩一件艾绿貔貅翡翠。
“你等我来,我怎能不来?”
“你胡说!我哪有等你来!”晴天瞪眼。
“第一,你一看见我,就迫不及待地把我拉进乐家,还关起大门,可见,你一直在等我。”
“……”
“第二,你特意去神隐寺拜见我娘亲,告诉娘亲,你有多么地爱慕我,不过是想借娘亲的口,问我一个问题,那日说娶你的话,还算不算数。”
“……”
“第三,你不主动来找我,只等着我来找你,不过是想维护自个儿的面子,我若愿意娶你,自然会来找你,我若不愿意,不现身便是,我俩互不尴尬。”
“……”
全中!晴天不得不承认,他把她的心思猜了个透。她接近尹夫人,说什么思念尹子陌的话,其根本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