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剑起握紧拳头,显出少有的焦急情态:“哪怕是有天兵天将驻守,这高岭土我也势必要拿到手!晴天,你与子陌那日去高岭山玩耍是何时,可遇到过毛贼?”
“……不、不曾。辰、辰时……”晴天两眼放空,想起他在高岭山上对她说的“别担心,还有我”,心中的懊恼愈浓。
“好。”尹剑起是个标准的行动派,尤其又事关尹家青瓷,更是说做就要去做:“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明个儿一早,我便去高岭山掘那高岭土。”
“哎哎,使不得,使不得。”相膳连忙劝阻:“老爷行动不便,去山荒之地,怕是举步维艰,不如由相膳代劳。”
“那怎么行?相管家年事已高,何况这乃事关青瓷窑,怎可由相管家代劳……”
听闻二人争执起来,晴天才回过神来:“公公,相管家,相公又出了远门,不如此事由晴天的哥哥乐若安代劳。哥哥未入瓷窑前,曾做过衙门的巡城队,对高岭山一带有几分熟识,由他扮作樵夫去挑来几担高岭土再合适不过。”晴天的考量是,尹子陌已经走了,再加上他一向习惯“不告而别”的性子,指望他肯定是不现实。尹剑起行动不便,相膳那圆溜溜的身形摆在眼前,她一个妇道人家光天化日之下现身高岭山更是惹人疑心,不如就由乐若安去做。一来乐若安曾去过高岭山一带,二来她在高岭山生活数日,熟悉洪世兴等人的作息规律,知道他们喜好夜间作乐,通常是一觉睡到午后再下山活动。所以,乐若安的安全能够保证。
尹剑起一听能担来高岭土,喜上眉梢:“好,好,那不如我们即刻前往瓷窑,将此事告之若安?”
晴天笑道:“公公不必心急。不如这样。晴天即刻前往瓷窑,让哥哥明个儿一早便出发。公公若想早一日见到那些高岭土,明早用过早饭,再不慌不忙地与相管家一起坐马车去瓷窑如何?”
“晴天。难为你了。只是此事事关青瓷,还是保密为上。”尹剑起交代道。
“晴天明白。既然这样说定,晴天即刻回忆心阁整理行装。”晴天欠身告辞。
“哎,哎,二少夫人。相膳这就命人备好马车。”
回到忆心阁,晴天唤来真珠,让真珠收拾几件衣裳,她则端坐在桌前,拿起纸墨,写下“我错了”三个大字。
虽然她不敢期盼他会回来,即使他回来,她也不敢奢求他能够原谅她的一时冲动,可是,她总觉得。她欠他一个道歉。这一次去瓷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万一他回到忆心阁,看不见她,又走了怎么办?想来想去,她决定先书面道个歉。
只是“我错了”会不会太简单了一些?——嗯,撕掉重写!
“是我误会了你,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请你给我十个耳光。我绝不还手!”——哇,好没骨气!虽然动手是她不对,可是他口出恶言也不对啊!——嗯,撕掉重写!
“你走了就别回来。回来就别走!”——这么粗暴和高冷,哪像是道歉,摆明是吵架啊!——嗯,撕掉重写!
“只要你肯原谅我,我愿意做一只任你拧捏的‘小笼包’!”——汗!还是没骨气!钱乐乐啊钱乐乐,你就是一个没有半分骨气的人啊!
“二少夫人。衣裳收拾好了,相管家命人来报马车已经备好。”真珠催道。
晴天把纸墨卷一卷扔进纸篓里,哼,谁认真,谁就输了!
赶到瓷窑,已过了亥时。径直去往乐若安的住所,乐若安还没睡下。她借口乐笠翁有口信,把乐若安带至一旁,说明高岭山一事。乐若安一听事关大瓷器,一改往日的娇气作风,一拍胸口,满口应承。
次日午后,算着时辰,晴天立在牌楼旁等待一早就出发了的乐若安。左等右等间,明邦蹦蹦跳跳地跑了来。
“晴天,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明邦本就笑得好看,这会儿印着春日的阳光,更显灿烂。
晴天感到一阵目眩,对于好看的东西,她一向没什么抵抗力,比如那个人。——唉,想远了。
晴天道:“昨晚亥时才到,太晚了,便没有去找你。如何,这阵子在瓷窑可还好?”
“嗯,是还好,可总是不及以往做乞丐来得舒服。如今天气暖和,我也该离开瓷窑,和我的讨饭兄弟汇合了。”
晴天忍不住劝道:“你这个人当真有趣!哪有人天生喜欢做乞丐的?如今瓷窑里有吃有喝有工做,不比向人伸手讨饭的乞丐舒服?再说,你到底是衙门通缉的案犯,万一一露脸,就被衙门的人抓住怎么办?”
明邦倒颇有自信:“不会,打劫官轿一事都过去两三个月了,何况我们只是蓬头垢面的小乞丐,衙门的人才不会一个一个仔细察看呢。”
晴天还想说什么,明邦接着道:“对了,你在尹家如何?我听乐大哥说,尹家连遭祸事,先是失了会长,尹夫人又突然去世。大少爷一个月前来到瓷窑,整日里闭门不出,身边只留下阿猫阿狗伺候。就是三当家想见他一面,与他商议瓷窑之事,他也是阴沉着脸,不言不语。大少爷这般,尹家能好到哪里去?你这个尹家的儿媳,可不好当。”
晴天苦笑道:“过日子呗,不就是慢慢来。哪有一帆风顺的,总得有个沟沟坎坎不是。”
明邦感叹道:“难为你想得开!换了是我,早就玩不下去了。”
晴天听闻一个“玩”字冷不丁儿地从明邦口中嘣出,心头一惊。他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