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边的晴天则忍受着尹子桃在耳边的絮絮叨叨:“二嫂,你说咱尹家现在失了这行会会长一职怎么办?往年的选举桃子也来过,每年几乎都没有任何悬念,结果一宣布,肯定就是咱尹家青瓷窑的。可是今年,却落到了皮家白瓷窑的手里。二嫂,你说,往后还有百姓买青瓷吗?还有百姓用青瓷吗?哎,只怪桃子是个女子,爹爹不让未出阁的女子进出瓷窑,说是有伤风化。如果桃子是个男儿身就好了,就能帮大哥、二哥……”
晴天随口敷衍着尹子桃,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尹剑起夫妇身上。
这次失利,受到打击最大的,毫无疑问是尹剑起。尹剑起多年来埋首瓷窑,视瓷器如生命,视青瓷窑如血脉,她不敢想像,本身就大病初愈的尹剑起该如何承受这不可承受之痛。还有,这次失利,身为话事人的尹子槐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选用“梁山好汉”作为选举主题的想法本身就欠妥,再加上后期赶工造成划刻技艺的参差不齐,更给整套青瓷茶县带来致命的伤害。可是,当时正是因为尹程氏的一封亲笔信,才将尹子槐送上青瓷窑大当家和话事人的位置,所以,她无法想像,此时的尹剑起心中在想什么,责怪尹子槐?责怪尹程氏?还是责怪自己?
尹剑起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似呼吸不畅,尹程氏垂头在他耳边耳语,尹剑起点点头,尹程氏叫来一个家仆将尹剑起推出帐篷。
晴天见状,赶紧拍拍忧心忡忡的尹子桃,二人一同走到尹程氏身边。
“娘亲,爹爹可是嫌帐篷里憋闷?”尹子桃轻声问道。
尹程氏微微点头,面露倦色,一手拉了晴天,一手拉了尹子桃,走到尹子槐面前。
尹子槐被晴天方才一击伤得不轻。这会儿一只手揉着背心,见尹程氏向他走来,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指着身旁的尹子陌道:“娘亲。这次您定要好好说道子陌,若不是子陌拦着我,我早就与那宋知秋、洛家盛争出个是非曲直了!方才咱们都看见了,是那宋知秋写的卷帛,是那洛家盛添油加醋。说什么皮家白瓷,艳压群芳,说什么白瓷技艺,再创非凡,全是昏话!娘亲,依子槐所见,皮加二定是与洛家盛有了不可见人之勾当,你瞧方才二人那狼狈为奸的情态。不如娘亲和爹爹带上银两,私下去见见高大人……”
“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尹子槐的喋喋不休,也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尹程氏居然打了尹子槐一个耳光!
尹程氏悲伤地看着目瞪口呆的尹子槐。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左眼眼角流了下来:“子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若不是亲眼目睹,晴天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一幕。在她的印象中,尹程氏从未动过怒,尤其对尹家的三个子女——对尹子槐慈爱,对尹子陌怜爱,对尹子桃宠爱,哪怕对她这个儿媳妇,尹程氏也是充满关爱。可是如今,尹程氏居然打了尹子槐一个耳光!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怔立在原地。尹子陌、尹子桃怔立在原地,尹子槐更是满脸难以置信。
“不好了,不好了!”
宋知秋着急忙慌地从帐篷外冲进来,向尹家人跑来。
晴天回过神后。又大吃一惊,刚才还衣冠楚楚的宋知秋,此时前襟处居然满是喷溅的鲜血!
宋知秋的脸都吓白了,扯着胸前的血迹,大声叫道:“尹老爷他……”
不待宋知秋把话说完,尹程氏手抓着心口。来不及说一个字,霎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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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晴天一直在想,如果她早就预知了这场悲剧,会不会想到办法阻止?可是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谓的办法。烧制大瓷器是尹剑起的雄心,她无法阻止。争取青瓷窑大当家,是尹子槐的野心,她无法阻止。明知隐忧重重仍一心辅助尹子槐,是尹子陌的孝心,她无法阻止。烧制出那只令青瓷溃不成军的白瓷碗,是皮加二的用心,她更无法阻止。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尹程氏溘然离世,却无能为力。
尹程氏的丧事足足办了七天。虽然尹家失去了行会会长一职,从以前的名门望族变成普通人家,可是尹程氏生前为人有口皆碑,在古镇之中颇有威望,因此,前来吊唁的族人、友人和百姓络绎不绝,各大行会的会长皆是悉数到场,更别提哭得肝肠寸断的皮加二了。
这不,皮加二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大嫂子真真是加二见过最得体、最慈善、最虔诚的人,怕是菩萨再世也不过如此,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前阵子与大嫂子在神隐寺办善缘粥,还聊起进三的亲事,当时加二就盘算着,回头进三娶了媳妇,一定先让大嫂子来把把关、过过目。只有大嫂子点头了,皮家才能放心让她进门,没料到——唉,剑起兄,你可要节哀,莫要为瓷窑操劳,更莫要为古镇的瓷器往后担忧,往日里你尹家青瓷窑能做的事,如今我皮家白瓷窑也能做,往日里你青瓷窑操劳的事,今日里由我白瓷窑一力承担!剑起兄放心,我白瓷窑不仅能承担,还能做得更好,做得更多……”
“加二,你说什么?”坐在轮椅上的尹剑起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皮加二大点儿声。
皮加二弯下腰,冲尹剑起大声道:“我说,剑起兄莫要担忧,往后有我白瓷窑!”
“白吃药?”尹剑起皱起眉来,大声道:“加二想白吃药?加二病了?!”
一语引来旁人的侧目。
相膳哈着腰赶紧走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