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安郡王穆莳正在跟王妃闲谈,抱怨说北静王夫妇忒不爽快,老四也忒没本事,不过就是娶个丫鬟做妾,也如此拖泥带水,好半晌人家答应了,却不给个准期。
王妃笑着安慰他说,四爷如今可是朝廷重臣,王爷还当是未长大的四弟么,好歹说话顾着些他的颜面,别总是数落才是。
夫妻倆正说着,家人来报,说是北静王爷前来造访,轿子已到了大门口了。
东安郡王好生诧异,说这倒古怪,我这头才说他,那头人就来了,也不先遣人来通报一声,这个水溶,又玩的什么花样?
抱怨归抱怨,他到底不敢怠慢,连忙更换了袍服,亲自迎了出去,将水溶领到待客的花厅,自然又是满脸堆笑,说一番世兄光降,有失远迎之类的客套话。
宾主两下坐定,水溶并不多寒暄,径直表明来意:“穆世兄见谅,小弟今日来得冒昧,却是有要紧事,须恳请世兄援手。”
穆莳乃练达之人,一听这话,立即心领神会,忙屏退了下人,又换过座位,坐到水溶身边,方才低声问:“世兄所为何事,用得着穆某一介闲散之人?”
水溶望着穆莳,神情既亲近,又慎重,缓缓说道:“我想请世兄和我联名上奏,保举慎亲王为东南宣抚使!”
“哦,慎亲王殿下么?”对于水溶的提议,穆莳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捻着唇上短须,仍有些犹豫的神气,“他身份尊贵,又年富力强,正待有所作为,按说派他前往宣抚畲夷,也是个极合适的人选,显得圣上格外恩宠这些夷人,只是世兄深得圣上倚重,一人上奏举荐足矣,何必拉上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之人?”
水溶笑而摇头:“世兄此言差矣,世兄在朝中颇孚人望,怎说是无足轻重之人?至于小弟为什么请世兄援手,其中关节,世兄果真不知么?”
被水溶这么一反问,穆莳也“嘿嘿”干笑两声,暗自在心里快速权衡厉害得失。
当年老北静郡王和义忠亲王,本是在朝同声连气,在野交情深厚的,义忠亲王坏事之后,老北静郡王及其子水溶,对慎亲王都是多有照拂,行迹虽不明显,但上至今上,下至朝臣,不无心中有数。
如今水溶有意扶持慎亲王,举荐他为宣抚使,拉上自己联名,无非是其一不想太落人口实,其二在圣上跟前,说话也更有分量。
再往深一层想,北静王实是有意拉拢穆家,这里头有利有弊,自己倒是就,还是不就呢?
穆莳十分精明圆滑,很快便想通了,东安、北静两府的两代交情,不是自己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如今老二、老三均放了外任,无所作为,唯有老四,还算得圣上器重,而穆苒一贯同北静王走得近,如今又要娶王妃的贴身丫鬟为妾,无论自己如何表现,只怕在外人,尤其是忠顺郡王眼中,穆氏一族,已然就是北静王一党了。
如今自己若是再做超然姿态,只怕是两头全不讨好……
穆莳盘算完毕,又换做笑眯眯的脸孔:“世兄举荐之人,圣上必定嘉纳,我不过添一个名字,白得了举贤荐能的美名,又有何不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见穆莳故弄玄虚的模样,水溶知道,这“只不过”后头,已没甚要紧的了。
“只不过,世兄须得也帮我一个忙,早早让尊夫人的伶俐丫鬟嫁过来吧,省得我们家老四成日干惦记着,他这个年纪了,身边再没个女人,怕是要闹出毛病的,哈哈哈!”
两人要事谈妥,剩下无非闲话,彼此亲近亲近而已。
水溶听了,拊掌大笑:“非是小弟不爽快,只如今紫鹃可不再是丫鬟,她虽仍和我夫人作伴,却已是柳长史的女儿,做父亲的非要定下个吉日,才肯让紫鹃过门呢,即便是我,情理上也勉强不得。”
“那好,就烦请世兄,到柳长史跟前催上一催,定了好日子,我们这头也早作准备。”
“世兄放心,此时着落在小弟身上,不日定有喜讯!”
跟着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讲些有趣又无关大局的话,而后水溶才说,待拟好奏折,就派人送来给东安郡王过目,后者自然满口答应,水溶这才起身告辞。
逾两日,东安郡王和北静郡王联名具折,举荐慎亲王为东南宣抚使,虽然满朝文武皆感意外,圣上却欣然首肯,即刻传旨,命慎亲王陛见受命。
然而,穆莳和水溶约好之事,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举荐慎亲王之事刚刚尘埃落定,宫里又传出贤德妃贾元春薨逝的消息,皇帝辍朝三日,天下举哀,民间依制不得办婚嫁喜事,故而穆苒娶紫鹃之事,也只好暂且搁下了。
好在丧礼期间,锦衣卫与御林军警戒之责更重,穆苒也日夜值宿在宫里,倒也没有太多心思关怀这件事。
贾母等人旬月祝祷,等来的仍然是凶信,虽然早有心理准备,阖府女眷,还是哭得死去活来,次日贾母、邢王二夫人等有品级的命妇,还要强打精神,遵按贵妃丧礼,进内请安哭临。
黛玉也以北静郡王正妃的身份去了,但和贾母等人隔得甚远,在一片凝肃哀毁的气氛中,只看见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拄杖佝偻着身子,伏地哭泣不止,也只能徒然心痛,无法上前扶持安慰。
十七日后,贵妃灵柩至皇陵奉安,慎亲王也奉命启程,先往浙江、福建沿海一带,训查海防,布置御倭事宜,再往招抚畲夷,宣读旨意,颁赐恩赏不提。
只忠顺郡王遭北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