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脚步飒沓,听见贾雨村连声说:“王爷请留步,下官这就回去,细查原委,随时恭候王爷大驾!”
水溶则是淡淡地说:“有劳贾大人了。”
原来是水溶和贾雨村叙谈已毕,正走出客厅。
王府总管魏仁博送了贾雨村出府后,水溶独自一人仍在在台阶之上,负手徘徊。
紫鹃听他的脚步声,偶尔还夹着一两下叹息,就知道水溶的内心,必定也是十分为难。
她刚刚藏在这里偷听,虽然断断续续的,入耳不是十分真切,但大致情形也弄明白了。
早年娶了个小老婆,没想到却是和别人有了婚约的,如今她夫婿照上门来,要索还老婆,还告上了顺天府,这事的确有够乌龙。
要说北静王并不理亏,当年也是老王爷做的主,他怎知道人家是有未婚夫的?
可那个叫董什么的,又更占着些理儿,他和李姨娘,那是正儿八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不能说抢占他老婆的是当今郡王,就该忍气吞声?
那个姓董的有胆子跟王爷叫板,可见也是个有骨头的,奈何遇着个没骨头的贾雨村,竟先将他给卖了,倒不知道王爷会怎样处置?
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大都会的女子,紫鹃打心眼里是厌恶透了男人的三妻四妾,王爷虽对王妃极好,但在这件事上,总是不大完美,就不信王妃心里,没有这个疙瘩。
不管他爱不爱李姨娘,男人大多是面子第一,何况还是堂堂郡王,自家有名分的女人,纵然只是个摆设,又怎肯双手奉送出去,让人取笑他没本事?
紫鹃突然觉得,水溶再怎么纠结,姓董的再怎么倒霉,都及不上李姨娘委屈可怜。
自己冷眼瞅着,李姨娘在王爷心目中,压根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王爷一年到头跟她见的面,说的话,加起来只怕还没有自己这个丫鬟来得多。
既是这样,何苦非霸占着人家不放?
紫鹃突然对水溶生出了一丝不满,如果他能高抬贵手,放了李姨娘跟那个姓董的走,对李姨娘也好,王妃也好,何尝不是两全其美。
北静王该不会为了两个女人,抹下这个面子吗?
她想着想着,有些儿恼火,不觉用力扯了一把身边的草根,动作大了些,带动大芭蕉叶哗啦啦的一阵乱响,吓得她赶紧蜷成一团,大气儿也不敢多出一口。
好在水溶也是满腹心事,不曾多留意,脚步声渐渐的远去了。
服侍北静王夫妇吃晚饭的时候,紫鹃悄悄留意,见水溶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晚饭后,对黛玉说另有公务需要出去一趟,吩咐紫鹃给他找出来那件黑貂大氅,又让蔡生贵家的准备一顶便轿,在角门上等候。
目送水溶一身黑衣,仅由一名家人在前方掌着灯笼,脚步匆匆的绕过回廊,投入夜色之中时,紫鹃敏锐的觉察到,黛玉的秀眉似乎微微一蹙。
王爷此行,显然是多方低调,不想招人耳目,王妃明显也是注意到了。
紫鹃猜想着,他多半是去了顺天府,那个姓董的,也多半是会被他授意贾雨村,一通训斥后赶出京城地面。
算了,王爷既不提,就是不想王妃知道,自己何苦去说,白白给她增添烦恼。
贾雨村跟在北静王身边,口中不住告罪,将他往客堂引领,又忙不迭的吩咐家人奉茶。
北静王落座后,贾雨村站在下首又是一番告罪:“实是不知王爷今晚就来,下官多有怠慢,多有怠慢。”
贾雨村身穿家常便服,帽子还有点儿歪斜,适才他正在桌上,和妻妾们搓骨牌玩,没想到家人来报,说是北静郡王来了,吓得他慌忙滚下牌桌,也不及整理穿戴就匆匆出迎。
“贾大人请坐,本王有几句话,想请教大人。”
“是,是,下官一定知无不言,知无不言。”
贾雨村见北静王也不喝茶,神情严肃,也不敢再跟他客套,忙侧着身子,在一旁危襟正坐,恭恭敬敬地洗耳恭听。
“顺天府虽接了诉状,但并非开堂审理,也就是说,本王尚不是被告?”
“啊啊?王爷何出此言,下官怎敢将王爷当被告看待?”
贾雨村吓得再度起身,向北静王连连打躬。
“不!”北静王抬手止住贾雨村,正色地说,“既然董润良状告本王,他日开堂审理,本王自然就是被告,一切多有不便,故此想趁现在,请贾大人先行个方便。”
“王爷有何吩咐,但说无妨,下官力之所及,自当效命!”
贾雨村心中一阵窃喜,心想北静王趁夜微服到访,所托之事必不光明,很可能是让自己驳回董润良的状纸,或是将他驱离顺天府的地面。
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只消漂漂亮亮地替北静王办了,还怕日后他不肯提携自己?
“烦请贾大人将董润良请到这里,让本王见上一见?”
“什么,王爷要见那个董润良,现在么?”
“对,可方便么?”
贾雨村没有想到,北静王提的是这个要求,意外得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直到水溶再次催问,方才答应不迭,急忙下去张罗。
“贾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是,下官暂且告退。”
北静王虽然问得客气,但看着那双冷静坚定的眼睛,贾雨村又哪敢说出半个不字?
待房内只剩下两人,水溶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他身材高瘦、容貌端正,面上有些风霜之气,却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