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回到北静王府,黛玉早等得心焦不已,见紫鹃回来,连一口水也等不及让她喝,便追问老太太怎样了。
紫鹃头一句话就是:“王妃放心,老太太一切安好,虽不免心伤,却不曾吓着,他,嗯,穆大人不让手下冒犯府上家人来着。”
黛玉这才稍稍放心,忙让豆蔻给紫鹃倒了茶上来,听她细述各房、各人的情状。
紫鹃先说了宝钗受惊早产,所幸母子平安,又忿忿地数落了宝玉几句,跟个木头人似的,家里遭了这样大的劫难,他竟半点用处也没有,真是枉做男人。
黛玉闻言,只沉默不语,她和宝玉的过往种种,已如昨日烟云,消散殆尽,但对他是好是歹,有情无情,终究难以评论。
紫鹃说到争强好胜的琏二奶奶,如今什么也没了,光剩下半条命挺在那里,也不知还熬得过几天,黛玉又是不胜唏嘘。
见黛玉神情黯然,紫鹃又得意洋洋地说:“好教王妃得知,总算我去得及时,再晚一步,林老大人留给王妃的遗产,可就要跟琏二奶奶的体己一道,籍没充公了,整一大口箱子的东西呢,我暂存在平儿那里了,王妃顶好这一两日就取了回来,否则连屋子圣上也要收回去的。”
“什么遗产,你,你又做了什么?”黛玉大吃一惊。
“王妃,这回你不能说我多疑了,琏二爷夫妇,真是贪了你好些东西,林老大人可是他亲姑父,真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于是一五一十,把如何趁着锦衣卫抄家,检举贾琏夫妇吞没林黛玉遗产,并趁机拿了回来一事,绘声绘色地说给黛玉知道。
贾琏凤姐所做之事,黛玉何尝没有怀疑,只是她生性对钱财极为淡泊,加之不想因此损了亲戚间的情分和颜面,令外祖母伤心,这才隐忍不说。
她也明白紫鹃是好意,只不过听她居然“趁火打劫”,仍不由气苦,连连摇头:“人家都到那般田地了,你,你竟也做得出来!”
紫鹃对贾府本来就没有感情,对贾琏夫妇更是好感乏乏,自然不以为然:“王妃,不趁这个时候,还要到什么时候?若是让锦衣卫把老大人的遗产一并拉走,没准儿就拿不回来了!”
该做不该做的,这个胆大妄为,又忠心耿耿的丫鬟也都做了,黛玉无暇再关心遗产,又问老太太和二舅舅一家人,打算往何处居住?
紫鹃两手一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那个忠顺王说了,三天后就要来赶人。”
黛玉眉心蹙起,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她在荣国府居住多年,虽不曾参与家务,但也没有听说过,二舅舅在外头还有哪处大宅子,如今圣上要收回敕造的府第,又让他们去何处安身?
外祖母年逾古稀,宝钗又产后体弱,总不能让他们居无定所,连个安心度日的地方都没有?
黛玉一时也想不出法子,心内烦恼,便把丫鬟们都打发出去,自己独自一人,枯坐发愁。
“夫人,夫人?”
听见耳边呼唤,黛玉才恍然省悟,发觉水溶已站在身边,正俯□,神情关切地凝视着自己。
黛玉勉强歉意地一笑:“王爷回来了?对不住,我,我刚才想得太入神了……”
“夫人在想什么呢?紫鹃可回来了?”
“没什么……”
水溶似乎看出了黛玉的心事,挨着她坐下,揽着她的肩头,让她半倚着自己,柔声劝慰:“我明白,夫人是为了舅舅家的事。大舅所犯之事,圣上暗中追查已久,证据确凿,任是谁也难以开脱的。但二舅向来立身端正,忠勤国事,圣上也多有褒奖的,纵然为子弟所累,好在圣上英明,此次抄家,既不罪及二舅,将来也必不追究的,夫人大可放心。”
尽管丈夫软语开解,但他所说的,到底不是黛玉心中最牵挂的事,如何能让她舒展愁眉?
北静王还在向黛玉保证,必定想方设法,发动朝臣上书,请求圣上念及宁荣二公的殊勋,以及贾赦年已老迈,能减一等论罪行罚。
水溶说得越入情入理,黛玉越是担心三日之后,外祖母又要流落到哪里,越想越急,不觉滴下了泪水。
“王爷,你,你莫要说了,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黛玉知道丈夫的好意,但委实不想再听。
“唉,夫人,你的担忧,我何尝不知?”水溶拍了拍黛玉肩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舅舅家造此横祸,你会伤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还须保重自己身子,我说过,凡事都有我在。”
黛玉五内如焚,怎有心情仔细咀嚼水溶话中的意思,她也不想为了自己舅家之事,闹得丈夫情绪不佳,便仰起脸面,勉力要收住眼泪。
这时,听见门外有个厚实、微哑的声音响起:“王爷、王妃,老奴有事禀告。”
黛玉听得出,是北静王府二管事蔡生贵,忙从水溶怀里挣脱,坐正了身子。
“进来吧。”水溶在桌下握了黛玉的手,紧了紧,稍解她的不安。
蔡生贵进到房内,先给水溶、黛玉请了安,而后又说:“王爷要老奴备下的车马,已经在北角门外候着了,该几时出发,还请王爷和王妃示下,另小山别业那边,老奴也派了侯福汉和他媳妇领了人,傍晚就去打扫干净了,一应食蔬柴薪也都齐备,随时可以住进去。”
水溶略一颔首,表示嘉许:“现在时辰晚了,就明日一早再去往荣国府,接了贾太夫人一家。”
“是,老奴领命。”蔡生贵素来沉默少言,埋头做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