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老爷离开松鹤斋,老太爷就让人去悄悄把于嬷嬷叫来。
对云家这个说话一言九鼎,无人敢反驳的老太爷,于嬷嬷并没有几分惧怕。
见惯世家勋贵的人,老太爷再是威严,于嬷嬷先从心里小看两分。
直到老太爷开门见山说了一句话,“你是想让我家六丫头进宫选秀罢!”
笃定的口吻,悠闲的神色,偏生点中事实,一下把于嬷嬷给镇住。
于嬷嬷震惊的看着老太爷。
这件事在自己心中盘算已久,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过口风,自己一贯觉着隐瞒的够好,就是伺候的姑娘,那样聪慧,也只以为自己是巴望她将来嫁个世家阀门子弟。只在自个儿初到云家时候见过一回的老太爷怎能看的这样准?
想到这里,云嬷嬷不由正色,开始换了幅恭敬神色对老太爷。
见她知趣,老太爷也笑起来,“你连王家事情都慢慢讲给这丫头听,不是想要她进宫是做什么?”
于嬷嬷一下明白哪里泄了风声。
若指望姑娘将来嫁给一般官宦人家,自然教导些规矩便罢,学的太精贵,将来反跟那些官夫人说不到一块去。好似甘嬷嬷对五姑娘,容嬷嬷对四姑娘,便是如此。若盼着姑娘能嫁入世家,当然就像在李家一样细细调教世家礼仪,总要今后不露怯,不会叫妯娌们瞧不起。可唯有王家事,即便世家出身的千金们,也不会随便触碰。
王家先前不过不入流的小士族,只是先帝时王太后得宠,平南侯争气闯出军功,王家慢慢被带挈起来,得了个世家名号。
真正的世家联姻。轻易不会考虑王家这样根基浅薄的门第,世家千金们会花大力气去背各大世家谱系,去打听世家们彼此间忌讳,唯有打算送入宫的世家女,才会由嬷嬷告诉讲解些王家事情。
只因如今的皇后出身王家,要入宫。怎能对皇后家事情不探究一番?
这样清楚明白,枉自个儿还以为瞒的好。看样子姑娘不是瞧不出来,只是根本没往那头想。
于嬷嬷自嘲一笑,脑子里过了道光。
不对,怕是寻常人都不会朝那里想。毕竟姑娘生的再好,心思再慧黠,终归出身商户。大庆选秀最重身份,为世家勋贵把持,商户人家女子哪里能轻易选得上,立朝以来。还从未发生过这样事。
除非是早动了心思的人,才会一心朝那头使力气,蛛丝马迹也能牵出来。
想明白这一节,于嬷嬷不由抬头望着老太爷。
看老太爷眼底流露出的野心。于嬷嬷竟有几分心惊胆颤,一个商户,居然……可她心里有道声音又让她自己都不敢置信,“也许,真的能成!”
十五立夏。
杨州地处南边,春夏交替格外明显。运河两边早已繁花盛开,游人如梭,河面上时不时有走商的楼船经过,喊两句方言号子。
连日赶路的云华霆下了船,等在码头上。半个时辰后尚未有人来接。不由添几分不快。
虽说没有授官,但能成为云家第一个中进士的人。了却祖上多年心愿,云华霆心中还是有些志得意满,原以为家里早就一切打点安排妥当,哪知如此怠慢。
看云华霆脸色不好,小厮长福就抱怨道:“大管家也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不是老早就送了信回家说这几日就要回来。”
云华霆闻言,目光微闪,没有说话,看几个小厮人人都拿着一大堆他从京中带回来东西,吩咐道:“去找几个脚夫来,家里节气忙乱,咱们自己回去。”
考中进士没人接还自己回去,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长福想要嘟哝两句,旁边有个更稳重的忙拉他一把,让他注意云华霆脸色。长福这才发现云华霆已是一脸风雨欲来。
待云华霆走远几步,那人方道:“你不要命了,主子们事情,你瞎掺和什么!”
是呀,家里能忘了让人来接中进士的大少爷,不是真有大事发生,就是故意如此。
管是为哪一个,哪是自己这等下人管的了得。
长福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
先头去找脚夫的长荣急急忙忙跑回来,猴子一样敏捷的他此时竟累的浑身大汗,直喘粗气。
这么点路,累成这幅样子,有人还想打趣他。
长荣却顾不得与那些人挤眉弄眼,凑到云华霆身边,小声道:“大少爷,家里头出事了。”
云华霆目色迫人的望过去。
“奴才听那些脚夫说,有人抬了曾家表姑娘尸身在流水园门口,喊着要让大老爷偿命。”长荣硬着头皮把刚才听脚夫说的笑话讲出来,根本不敢去看云华霆脸色。
周围几个原还说笑的小厮一下顿装,用余光去瞧主子。
云华霆神情出乎意料从容,只是沉默片刻,就淡淡道:“先回去!”无人见到他束在身后的手背上条条鼓起的青筋。
小厮们如闻大赦,赶紧去雇马车来,也不再找脚夫,服侍云华霆上了马,就齐心协力朝流水园赶。一路上,无人敢说一句话。
流水园正门口,一圈又一圈的人围在一起,有市井妇人,亦有混不吝泼皮,商铺掌柜,乡下菜农,个个精神抖擞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群中有个二十七八的男子在几个粗衣奴仆环侍下,正站盖了白布的尸首面前上蹿下跳,破口大骂。他人又瘦又高,尖嘴猴外灵活,随着他薄唇上下翻动滴溜溜转个不停。
“云老大,你给老子滚出来,你有胆子睡老子女人,让老子戴绿帽,没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