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西门庆敲诈勒索的大头在后面,所以他很大方地放过了索取战争赔偿的机会——其实认真说起来,确实没有什么需要赔偿的,如果在这时候咬住不松口,绝对会贪小便宜吃大亏的。
但他这番心思到了耶律延禧那里,却不免被越猜越险恶——西门庆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加心狠手黑呀!他的人他自己怎么杀怎么剐都行,但绝不容外人欺侮了去!燕云租界檀州金河馆一战,据探子说惨败的辽军伏尸近百里,兵法云杀人一万,自损三千,想必西门庆那面也死了不少人吧?承担了那么大的损失,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痛快签和约了?说破大天,耶律延禧也不信!
看得见的危险其实都不可怕,只有看不见的威胁才令人坐立不安,心胆俱寒!
耶律延禧怕了。现在外强中干的胆小已经不足于称其为他的缺点,那已经成了他的本性。
因为害怕,本来上赶着签和约的耶律延禧又主动把签和约的日期延后了。为了驱赶这只看不见的猛兽,他又把几位赋闲的老臣请进宫来,这些垂垂老矣的棺材瓢子至少一个见多识广的优点,应该可以给徬徨不定的自己拿个主意吧?
这几位老臣非别,正是耶律大悲奴、马人望等前枢机五大臣,如今天祚帝倚为臂膀的萧奉先已经绿化绿过了头绿死了,能令耶律延禧真正信任的臣子还就剩这几位了——毕竟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的糟老头子们即使居心叵测,从时间上来说他们无论如何成不了自家皇位的威胁。
因此,天祚皇帝很放心地把自家的忧虑说了一遍,然后求教道:“几位老爱卿吃过的盐多过寡人吃过的米,走过的桥长过寡人走过的路,依你们来看,那中华联邦的西门庆意图为何?”
几个老朽对陛下的自谦之辞连连逊谢了一番后,耶律大悲奴这才擦擦漏出来的口水,慢条斯理地道:“依老臣之见,西门庆必然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也!”
耶律延禧心说废话!老子再昏君,难道还不知道西门庆是在玩钓鱼的把戏吗?再听到其他几个糟老头子纷纷对耶律大悲奴的准确预测连声附和赞不绝口之时,耶律延禧悲哀地发现自己信错了人,他对这些老不死干枯的脑髓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要的是解决问题的方法,而这些成精的老头子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地给他在这里打起擂台来。如果耶律延禧不耐烦将他们一发都轰出去了,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一群躺在功劳簿上吃喝,只会领出场费的王八蛋啊!
但是,且慢!耶律延禧发现这些关于西门庆钓鱼的车轱辘话翻过来倒过去的王八蛋中,并没有马人望的存在——莫非马老头儿还能推陈出新,别有一番机杼?
耶律延禧把希冀的目光探照了过去。
果然,马人望不负朕望地抬起了白头,老态而不龙钟地道:“众位大人神机妙算,洞鉴之下,西门庆之伎俩无能为矣!却不知,各位大人有何计可破之?”
一言既出,其他四个老头儿都打了个哈哈,闭嘴瞑目低头,做深思入定之状,就此寂然。
耶律延禧恨不得这些不负责任的老鬼从此圆寂!勉强按捺了心头火气,耶律延禧转向马人望道:“马老爱卿既有此言,必然已是胸有成竹,何不说来,与寡人分忧?”
马人望道:“微臣恕老臣直言,老臣方敢说。”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肯开口拿主意的,耶律延禧忙不迭地道:“老什么,寡人都赦你无罪便是!”
马人望这才道:“谢主隆恩——陛下受了女直挑唆,与盟国中华联邦弃好成仇,贸然开战,致有燕云租界之败,檀州金河馆之失,二十万精兵,瓦解于一役。今时的大辽,北有完颜女直狼顾,南有中华联邦虎视,已是如风中之烛,国祚社稷,系于悬丝。若陛下政令再有失误,有一疏失,成千古恨,那时人情怨怼,民心沸腾,纵无僭主之谋,陛下又有何颜面居于上位焉?”
听得此言,其他四个老头儿再顾不得装模作样,假痴不癫,都睁大了老眼,惊愕地看着突然亮剑的马人望。
一剑封喉之下,耶律延禧背上直沁出了一层白毛冷汗来。这样的直言,他多少年没有听过了,物以稀为贵之下,天祚皇帝不唯不怪,还倍觉痛快,连连点头道:“马老爱卿说得甚是!寡人知错了!”
四个老鬼都见识多了耶律延禧虚心认错、坚决不改的优良传统,对他语气中惯例的诚恳也没抱什么三年不飞一飞冲天的希望,倒是马人望接下来的言语却颇有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震聋发聩。
“今日之大辽,武库不备,城堞不修,仓无积储,士无战心,而北有女直侵略之锋已动,南有西门庆深藏若虚之来,若陛下一个应付不当,再有燕云之过、金河之失,是无大辽矣!那时四海难容,一身何主?陛下此刻之愁苦忧虑,皆起源于大难之未来,可是否?”
耶律延禧头上冷汗涔涔而落,连连道:“正如马老爱卿所言!马爱卿!老爱卿!你如此洞察,必掌先机,还要不吝奇谋,救寡人一救!”
马人望在耶律延禧和四个糟老头儿灼灼的目光凝视下,默然了半天,方才道:“吾有一计,进取虽不足,守成颇有余——只是若说出来时,只怕难免招陛下之疑忌,受众人之唾骂,老臣却当不得那苦!”
耶律延禧听了,突然笑了起来:“老爱卿所欲言,寡人心底虽不中,亦有捌玖矣——老爱卿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