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虽不学无术,但却也是个精乖人,否则也不会从一介寒微爬到当朝太尉的位子上去。先前一路行来还没甚么,现在一看到这厅房前站着的那些虎背熊腰的大汉,他心里马上就打了个突儿。
为什么呢?原来这些大汉身上的着装和大宋的禁军厢军完全不一样,那分明就是梁山反贼的样式——高俅浑身上下寒毛直竖,一颗心擂鼓一般大跳起来,腿顿时软了。
他在这里逡巡不进,厅里面却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威严的声音喝道:“高俅还不进见,更待何时?”
没奈何,高俅只得壮了胆子,心下自我安慰道:“不怕!不怕!这也许就是程太守图个好玩儿,让自家手下穿了反贼的衣裳引为笑乐,未必就是梁山草寇打进了东平府,占住了郓州城——就算事情坏到了那一步,本太尉大人随机应变,也自有我的道理……”
想归想,高俅还是逼起了手,缩起了肩膀,低了头,斜签着身子,迈着上朝的小碎步踅进了厅里去。进厅后他也不敢抬头,唯恐一眼看到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东西,自家的心脏受不了,只是用极恭敬、极谄媚的言语打前锋、做缓冲:“小人高俅,参见大人!”声情并茂处,一不作揖,二不鞠躬,已经六体投地了下去。
却听上面笑道:“太尉大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坐了说话。”
高俅听笑声温和,胆子略大了些儿,这才敢慢慢抬起头来,象眼睫毛前面有针尖子等着那样,谨小慎微地向上瞄了一眼。虽然早有准备,这一眼之下还是把高俅吓得魂飞三千里,魄散九云霄,厅中大马金刀坐着的,不是梦中所见的西门庆又是哪个?
眼看高俅软瘫在那里,是个爬不起来的样子,厅中众人都冷笑。西门庆吩咐道:“将太尉大人搀起来说话。”
又是两个小喽罗过来,把高俅拎了搁在张椅子上。
耳鸣心跳中,却听西门庆道:“今日冒昧打扰太尉大人静养,请大人前来,实为有一事相求。”
高俅本能地化惶恐为力量,“噌”的一下直跳了起来拜倒在地:“大人说哪里话?有事尽管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西门庆命人扶起高俅,笑道:“我辈只是一帮啸聚山林的贼寇,太尉大人却是朝廷的最高武官,如何颠倒了上下,却管我这里叫起大人来?”
高俅用诚恳真挚的眼神瞻仰着西门庆,声音中更是夺尽了春天的温暖:“甚么太尉?却再休提!只恨小人是非不明,听信了奸人的挑唆,一时晕了头,竟然前来与梁山为难。直到到了梁山脚下一打听,这才领悟到了宝山‘替天行道’四字的真义,小人如黑夜中看到了北斗星,人生的道路豁然开朗,只恨身边耳目羁绊众多,否则早已弃暗投明,拜上梁山多时了——今日却是机缘巧合,让小人能当面晋见众位梁山的大人,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
“哦”了一声,西门庆淡淡地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太尉大人这般心慕我们梁山,现下我这儿有一桩事,非太尉大人出面不可,却不知……?”
高俅马上把胸脯拍得山响,都快拍出肺炎来了:“长者命,不敢辞!大人有话尽管吩咐,小人是必须要献犬马之劳的!”
西门庆道:“犬马之劳?这个如何当得起?太尉大人可知,梁山脚下三才天地阵虽破,但还有老将王焕引一枝残兵结坚阵顽抗,不竖降旗?”
高俅咬牙切齿道:“叵耐王焕老儿,不识进退,抗拒天兵,简直是罪该万死——小人恳请大人,一定要将王焕老儿绳之以法,此辈不除不足以平民愤啊!”
西门庆便悠然顺水推舟:“所以我才说,要平王焕,非太尉大人出马不可啊!”
高俅一听矮了半截儿:“……大人容禀,小人虽然做的是太尉武官,但这官却是假的,小人实没有半分武艺,只怕不是王焕老儿的对手啊!若是贸然出马,万一有失,小人肝脑涂地不打紧,就只怕会减了梁山威风,灭却水泊锐气!”
西门庆听了大笑道:“太尉大人多虑了。吾岂是那等有眼无珠、识人不明之辈?太尉大人出马,哪里需要甚么武艺?只消捧了天子剑、元帅印、御笔丹书的圣旨,想要那王焕解甲归心,只不过一喝之力耳!”
高俅听了,转忧为喜,奉承道:“大人是天上的星宿转世,至圣至明,哪个敢说大人有眼无珠、识人不明,小人第一个容不得他!既然大人如此吩咐了,小人是扬鞭即走,这便给大人临阵招降王焕老儿去!”
西门庆哈哈大笑,一拍手,早有人把高俅那身空心的盔甲、元帅印、御赐天子剑、圣旨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送了上来。西门庆一抬手:“常言道救兵如救火,这便请太尉大人打扮起来,粉墨登场。”
高俅连连躬身:“是是是!小人这便十万火急了去!王焕这等逆贼,能早平一刻,也是好的!”
说着高俅结束起来,又成了人五人六的当朝太尉模样,颠着小碎步跟在西门庆背后出了议事的大厅,走另一条路出去——高俅这才发现,原来这里竟不是东平府,而是梁山泊,原来自己昏睡的时候,竟然已经被这些贼人把自己架上梁山来了!
东平府怎么样了?高俅敢想却不敢问,只是随众在金沙滩边坐了船,往对岸驶去。
西门庆指点烟波:“太尉大人看我们梁山风景,可佳妙否?”
高俅猛竖大拇指:“小人平日里只道东京是世上第一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