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了北宋,西门庆一直在为自己打地基,虽然他唯恐自己只剩八年的寿命而感到时间的紧迫,但他想要做的却是个不能急、急不来的事情。
成大事,手下不能没有羽翼相助,但要结识好汉,共襄大举,却也是有讲究的。
按理说,今年的江湖上有一场智劫生辰纲的大戏,西门庆如果不甘寂寞的话,就应该掺一脚才对,但问题是,西门大官人该怎样入场?
他一个和江湖素来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富家公子,却突然跑过去对以晁盖为首的一票江湖人物说,咱们去打劫蔡京老贼的生辰纲吧!换了你,你会信吗?弄不好,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
就算那些人勉强相信他不是官府派来的暗桩,可到时候,谁领导谁啊?晁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托塔天王,西门庆却是名不见江湖经传的毛头小子,虽然这三个月来也混出了点儿薄名,但在那些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大手宰活人的江湖汉子眼里,西门庆的这些须名头,只怕还不值一个响屁。
何况他一个富家纨绔,和那些穷汉出身的草莽天生的就有一层无形的隔阂,要融入他们之中,谈何容易?那种腐躯一震,放出一股王八之气,熏得众家好汉垂颈俯首,纳头便拜,乖乖称颂“西门庆哥哥”的好梦,自己在被窝里时可以做做,但搬到现实里来,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所以西门庆已经决定了,现在的江湖,还不到自己入场的时候,他只搭了三个月的舞台,这舞台还不够大,不够敞亮,容纳不下他胸中的抱负,在此之前,继续韬光养晦吧!等有朝一日风云起,那时再鲲化为鹏,一飞冲霄,绝云气,负青天,振北图南,踪不可测!
今天正好师傅来了,西门庆正好借着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利用这半年十个月的时间,增强自身的武力值。毕竟日后进了乱世,只有在自己强横不倒的前提下,才有资格去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因此西门庆扶着悟非大师归座后,他恭恭敬敬地说:“师傅,弟子有一事相求。”
悟非大师此时心情正佳,便慨然道:“徒儿有何事?尽管说来,师傅若能尽力,无不依允!”
西门庆便垂手道:“弟子荒唐了十年,今日终于悟了,因此想求师傅发个慈悲,让弟子重归龙潭寺,二次学艺!”
悟非大师沉吟道:“无色啊!你这心愿虽佳,但如今你家大业大,别的不说,便是开春之后安顿饥民的这一桩大事,若无你主持,只怕就是个群龙无首之局啊!”
西门庆早已胸有成竹:“师傅容禀,弟子家中,聪明晓事的家仆甚多,弟子这三个月来,亦时时留心点拨他们,开春之时,就如宝剑新磨,正好给他们一个发硎初试的机会,安置饥民一事,足以游刃有余了。”
悟非大师点点头:“那你的功德炊饼,却又如何?”
西门庆从书桌上拿起一张经过修订的标准化合约来:“师傅请看。这是弟子新订的功德炊饼合约。这里,有弟子的签名;这里,有弟子的印章;这里,是武道兄的签名和盖章。如此万法皆备,即使弟子不再插手,功德炊饼的发售也可以正常运作下去。世上的事,不管大小,不能什么时候都被一个人垄断啊!”
“咦?”悟非大师转头看着西门庆的眼睛,诧道,“想不到今日的无色,竟有如此胸襟气度!为师深感欣慰!”
老和尚心中却想:“我这徒儿,果然是天星转世!”
西门庆听到师傅称赞,便谦道:“师傅却也把我夸得太好了,徒儿此举,也不过拾先贤牙慧而已。唐名臣魏徵有言——‘文武争驰,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徒儿只不过是将魏丞相所言,化为实用罢了!”
西门庆话中引用之言,乃是魏徵在《谏太宗十思疏》中的名句,其意深合管理之道。他西门家有一大堆家人,这些人中,不乏聪明甚至狡诈之辈,只要他西门庆把握好了管理这些人的枢纽,负责具体事项的家人就会争着表现,上级和下级相安无事,休闲之时,大家可以游山玩水,活得象青松一样长寿。弹弹琴,拱拱手,风气就自然而然的教化。何必机关算尽,以家主之身却偏要包揽手下的权力,放着手下的聪明才智不让他们发挥,自己反倒越俎代疱的去犯贱呢?
在西门庆想来,治家和治国,其实都是一个道理。所以他该放手的时候,就毅然放手,借着今年的大小杂事,考验一下手下人的办事能力,也给他们一个犯错误的机会,看看哪些人是有意犯错误,哪些人是无意犯错误。
反正清河离临清龙潭寺很近,真出了什么漏子,自己很快就能知道,那时再来镇场面却也不迟。
悟非大师听着西门庆的侃侃而谈,却是低头沉思不语,待西门庆话说完之后,才缓缓抬头,白须白眉的老脸上一片凝重之色。
“徒儿,类似之言,你可曾对其他人说过?”
西门庆一愣,然后才道:“弟子只在师傅面前畅所欲言。”
悟非大师点点头:“徒儿,我有一言,你却要谨记!”
西门庆见他面色郑重,也认真起来:“师傅请讲,弟子恭聆教诲!”
悟非大师轻轻叹了口气,道:“刚才你所言,那口气不象是贤相向唐太宗进谏,倒象是唐太宗在称叹自己的贤相一般。只是在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