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州城外贪官溅血的时候,西门庆等人正押了一批古玩字画往梁山走,半路上正好会合了杨雄石秀。
原来杨雄挂念着旧友鬼脸儿杜兴,于是向晁盖请了军令,与石秀引三千人马,往郓州城下接应。这时听西门庆说已得了郓州,二人大喜,石秀便道:“既如此,且急调辎重车辆,将郓州钱粮都搬上山来,却不是好?”
西门庆一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各自苦笑。西门庆便道:“石兄弟休说这话。那郓州城里上下官吏,都是贪赃枉法的神仙辣手,郓州府库中被他们刮得如水洗一般干净,老鼠进去了都得含着两包眼泪出来,倒省了咱们梁山搬运的辛劳了!”
石秀听了怔在那里,半晌方道:“这还有王法吗?”
西门庆笑道:“依着王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这世道,长短是有逼上梁山的一天。郓州城里府库空虚,但官儿们却是个个肥得流油,只是这些狗官家里抄出来的浮财实在不多,都被他们运回老家买田地去了。如今朝廷正在四下里括百姓之田,巧取豪夺后,官吏们很便宜就可以分肥膏腴之地,这些畜牲哪里还有不蜂拥而上的?”
时迁在旁边表功道:“还好小弟干过盗墓的勾当,识得古董文物,因此抄家的时候倒也搜检出不少好东西来。若仔细折算了,也不枉咱们梁山出军一场!”
石秀便挑起眉峰道:“既如此,却饶不得这些狗官!”
西门庆点头道:“兄弟放心,扈家庄李家庄人留在那边善后,少说也砍他个一二百狗官!”
可惜西门庆这回却料错了。郓州上到知府,上到狱卒,被一口气杀了一千多人。铡到后来,扈成的心渐渐被血浸软了,便想循着古例,贪官子弟高不过车轮者,皆饶了不杀。谁知这时郓州百姓已经看得奋了起来,一起不依,便有苦大仇深者牵头,到扈成面前跪恳。扈成拗不过众人哀求,方一点头,被血刺激得凶性大发的众百姓一拥而上,生拉硬拽,把贪官的子弟们撕扯得粉碎,当真是寸草不留。
更有奸狡之徒打起了贪官女眷的主意,便隐在人群里煽动起来,倒也一呼百应。扈三娘见势不妙,顾不得西门庆女人饶了不杀的嘱咐,带人把贪官女眷排头儿砍过去,尸首尽皆捽进了千人坑里,这才绝了那帮趁火打劫者的邪恶指望。
西门庆后来知道了,怔了半天,方叹息道:“百姓善良时如绵羊白兔,凶毒时如修罗恶鬼,若引领不当,便是一场大祸——此事当引以为戒!”
总之,这一场屠戮后,郓州城外乱葬岗上立起了一座大墓,当地百姓叫它“肉丘坟”。后来,有民众在坟前勒石立碑,碑上镌“梁山英雄铡贪官于肉丘坟内”!兵火战乱,这座碑屡次被毁,屡次重竖,至今古迹犹存。
郓州被梁山攻破,城中官吏,皆屠戮一空,消息传出,山东震动。无数贪官污吏魂飞魄散之外,更多的是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于是各自上本,具言奏事。这一回他们倒不必夸大其词,只是如实报闻,就已经足够触目惊心了。
雪片般的奏章飞来,在呈献当今官家御览之前,先送到蔡京、高俅、杨戬几位重臣府上。若不是西夏又起了边衅,童贯做了陕西、河东、河西经略使前去讨伐,这些奏章也绝对少不了他的一份儿。
看着这些奏章,蔡京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随手一拂,把这些奏章拂得满地都是。
大管家翟谦在一旁侍候,见状赶紧上前给蔡京抚摸前胸后背,温言道:“老爷保重贵体,休为闲事置气。”
蔡京到底老迈了,喘了两口气才愤愤地道:“看看这些奴才,芥豆般大的小事,也这般来烦人!区区草寇临城而已,他又没有占住城池,竖起反旗,放出改朝换代的话来——偏偏这些地方官倒先大惊小怪,岂是牧民之选?这些无胆鼠辈,待老夫有暇,一个个都参革了去!”
翟谦唯唯,又给蔡京把茶水端过来。蔡京抿了两口,吩咐道:“你叫幕下的人下两个帖子,把高太尉、杨司长给我请过来。”
若是一般人,翟谦打发两个奴才就唤来了,但高俅、杨戬都是与蔡京一般的重臣,私交又好,翟谦不敢怠慢,让门下幕客写了请帖,亲自袖了往高府杨府上去。
听到是蔡京请客,高俅杨戬更不推辞,一时都到,蔡府大开中门,将二位贵宾迎入,便入书房说话。
叙过寒温,杨戬便问道:“老太师唤我等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蔡京拈须道:“京东西路这些天多剳子,二公可知否?”
杨戬便道:“见之久矣!”
高俅则嘻道:“蝉。”
蔡京杨戬皆奇道:“蝉为何意?”
高俅笑道:“老太师老司长有所不知,这蝉是如今市井间俊俏话儿,就是‘知了’的意思。老太师问我‘知否’?我就回答‘知了’,直言未免无趣,便射个覆,也是好的。哈哈哈……”
蔡京心内鄙薄道:“轻薄儿!”面上笑容却如春风般温暖,点头道:“好一个射覆!却不知那郓州之事,二公意欲如何啊?”
高俅耸耸肩道:“小子唯二位大人马头是瞻。”
杨戬便晃了晃自己的马头,悠然道:“如今禁中神御殿已经快盖成了,官家每天都在写青词,告上天,正是自诩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光景,若有这一桩大逆事报上去,只怕圣心不悦啊!”
蔡京听了杨戬之言,心内已经有了定计,便点头道:“草寇虽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