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祖贯是河南洛阳人氏,祖父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只因恶了同僚,不得升用,子孙不得不流落于江湖,靠使枪棒卖药度日。薛永是家传的武艺,在军中熬练出来的筋骨,自然与平常绿林手段不同,这些细微之处,体现在行止坐卧之间,普通人哪里能分辨得出来?
厅中众人,识得西门庆眼力见微知著,尽皆惊得呆了。薛永更是举手过顶,深深行礼,哽咽道:“小人祖父,当年正是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也曾为这个国家流过血汗,只恨朝廷昏庸,黑暗遮没了军中,让先祖流血又流泪,连子孙后代也受着牵连,只能四海为家,到处飘零——今日得好汉一语道破,小人既喜又愧!”
穆弘和李俊亦再不能偃然高坐。耸然动容之下,二人对望一眼,心中都道:“若我等不知薛永兄弟的底细,初见之下,亦看不破他的武艺传自于军中——这客人眼力竟如此厉害?!他却是甚么来路?恁地了得!”
惊骇之下,穆弘和李俊都齐齐站起身来,穆弘便上前,向西门庆深深一揖道:“却不知神目阁下尊姓大名?”
吕方见他方才空棺材出殡——目(木)中无人,心中早已窝了一肚子火气,现在见他前倨后恭,便冷笑道:“哥哪里有甚么尊姓大名?他只不过复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
厅中众人听了,好似当头炸响一个霹雳!李俊又惊又喜间抢上两步,追问道:“却不知是哪一个西门庆?!”
郭盛冷笑道:“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西门庆?我家哥哥,便是清河县万贯救英雄,快活林脚踢蒋门神,飞云浦刀劈四帽花,孟州城血溅鸳鸯楼的三奇公子西门庆西门四泉,如今在梁山泊坐第五把金交椅的便是!”
“啊?!”呆了一呆,穆弘和李俊对望一眼,已是扑翻身在地,向西门庆纳头便拜,异口同声道:“小弟惶恐,不知是西门庆哥哥驾到,居然还敢在上面大模大样的坐着,抖威风,耍气派,实在是罪该万死!这便请西门庆哥哥责罚!三刀六洞,决不皱眉!万剐千刀,誓不怨心!”
这时,张横张顺、李立穆春、童威童猛、薛永听到西门庆的大名,都是又惊又喜,一个个推金山倒玉柱一般,随在穆弘李俊身后,尽俯五体。厅中服侍的众庄客见主人拜了,哪里还敢站着?顿时林林总总,跪倒了一地。
蒋敬急忙将陶宗旺一拉,两人匆匆离开西门庆身后,避到了一旁。焦挺恍然,也赶紧和吕方、郭盛、陈小飞随在蒋敬身后,让开了江州众豪杰行礼的正方向。大家站定后,彼此对视一笑,胸中便是有甚么火气,这时也都平了。
群雄俯首,西门庆急忙跪下相搀:“众位哥哥兄弟快快请起!今日说来,却是小弟的不是!若不是我把出那些个金锞子来摆阔,穆弘哥哥李俊哥哥也不会傲不为礼了!说来还是小弟失仪在先,却哪里能怪得了别人?若大家不怪罪我西门庆时,便请起来说话!”
江州众好汉听西门庆说得如此谦恭,自己这些人若不起来时,倒象是还在怪罪西门庆一样。穆弘含羞带愧,低声向李俊说道:“三奇公子名不虚传!果然是有一分本事,就有一分修养!”
李俊也赩然道:“正是!你我坐井观天,小觑天下英雄,今日却是不见高山,不显平地!见识了西门庆哥哥的风范,你我宁不愧死?”
两人当先站起,江州众豪杰也站了起来,都来同西门庆讲礼。西门庆也把焦挺、蒋敬他们唤过来,与江州众豪杰通报姓名,李俊喜道:“梁山和黄门山各位的大名,久已是如雷贯耳,只可惜无缘识荆,今日得见,大慰平生之渴!”
穆弘也喜道:“怪不得昨夜灯花爆,今朝喜鹊叫,原来却应在梁山和黄门山众家弟兄身上。穆春!快!叫厨下杀牛、杀鹅、杀鸭子!再开地窖,把陈年的好酒都搬出来!”
“嗳!小弟这就吩咐他们去!”穆春喜气洋洋地答应着,冲出客厅安排人去了。
一场忙乱后,酒席齐备,当下江州众好汉便公推西门庆坐了首位,大家众星捧月般相陪。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俊便站起身来,替梁山和黄门山各头领都把盏完毕,这才笑道:“梁山泊和黄门山离江州都有些路程,各位好汉今日贵足来踏贱地,其中必然有个道理。若西门庆哥哥信得过我们这帮兄弟,便请明言,兄弟们虽然本领低微,但这里各处的人情地面,还算是熟悉些。”
西门庆举杯道:“若信不过江州众豪杰,我们这干人今日还来会甚么面,拜甚么庄?早就闷声大发财去了。实不相瞒,今日小弟前来拜庄,却有一事相求。天幸江州所有成名的英雄豪杰都在这里,却省了小弟好大的工夫。”
穆弘便起身抱拳道:“却不知西门庆哥哥有何事吩咐?哥哥义薄云天,江湖上朋友谁不钦佩?哥哥若要办什么事,只消一枝令箭颁下去,道上的好汉们谁不是踊跃听命?今日咱们有幸,若有能替哥哥效微劳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就是东海龙宫,咱们弟兄也闯了!便请哥哥下令!”
听了穆弘之言,江州豪杰,轰然应是。
西门庆站起身,抱拳向四下里拱手,答谢众豪杰。再敬大家一杯酒后,这才道:“若只是小弟的私事,西门庆哪里有脸来扰攘众家弟兄?此次前来,却是因为关系到一条好汉的性命,所以就算龙潭虎穴,也是要闯一闯了!”
李俊大笑道:“我明白了!西门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