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立着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一身戎装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盔甲之内华服塑身，看打扮该是王侯将相的身份，非富即贵。此时项羽一言不发得听着他时而激动时而恼羞的控诉，看凌展进来，示意他坐在一旁。
原来这个不顾车马劳顿一入彭城就急着见项羽的人正是新立的齐王田都。
“项王有所不知啊，那田荣狼子野心，不但将已动身胶东的田市于半路伏击杀之，还将其一家老小带回临淄全部斩首示众，以此明示对抗项王您的决心啊。”田都一边说着一边扯着衣角声泪聚下。“要不是我逃得快…只怕这条命也要交代在他手里啊——”
“田荣现在已经控制了整个临淄？”项羽挑眉问道。
“不仅如此啊，就在当下，他调齐国三万精锐往博阳去了。”田都道：“想那济北王田安一向优柔寡断，实力与田荣又相差如此悬殊——”
“一旦给他得了博阳…那三齐岂非尽归囊中？”项羽望了望凌展：“子期，你怎么看？”
凌展正呷着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你丫拿我当元芳呢啊！
“燕王韩广不愿就国辽东被臧荼攻杀之于无终不过是两个月之前的事，如今齐相田荣再起波澜，其对抗楚国的用意昭然若揭。”凌展心中有数：要不是这山东复乱令项羽应接不暇，刘邦也不会借机暗度陈仓。“另外，田荣一旦并归三齐，向来不满分封的赵将陈馀必然会向其取道借兵。常山王张耳与其地界纷攘不清，到时必将一并取了这块肥肉。到时候山东可就是抓不得咬不得的烫手山芋…”
“你也看出陈馀蠢蠢欲动？”项羽对凌展的判断似乎持肯定的态度，却不慌不忙得反问道。
“巨鹿一战，赵王歇的地位急转而下，但其主将陈馀却是功不可灭。如今分封尘埃落定，赵王歇降为代王。陈馀却鲜有功勋之赏，如何能叫他真的服气？”凌展道：“赵王歇承主公的恩情，必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对于功高盖主的武将来说…若不能为明主效力，干脆取而代之。”
“但陈馀兵权有限，若要扩张领土又不敢妄自造次，必然会想最可能的人选借兵。”项羽点头道。
“主公可是要亲伐田荣？”凌展问道。
“暂不需要…”项羽想了一想：“英布会带五千人替我去，你跟阿娉随行…”
凌展先是一惊，不会吧？让自己跟秦晓遇同行，他是真不怕戴绿帽子还是压根就不相信我有这个胆子啊？另外…五千人，田荣光对外宣称就不止三万人，项羽这是巨鹿打过瘾了，以为次次都能以少胜多？开什么玩笑。
“项王…这五千人？”不待凌展发话，田都先是看不下去了。他此时又是心焦又是不满，却不敢认真得发作出来。
“足够了，我相信英将军定不负重任。”项羽成竹在胸道。“齐王远道而来，想必车马劳顿。可先行歇息，晚间定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田都在侍卫得得带领下连连叩谢着退了出去，凌展知道项羽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坐在原处等候着一言不发。
“这次救博阳，许败不胜…”项羽道。
“这？！”凌展被绕迷糊了，许败不许胜？感情您这五千人是去做嫁妆的啊？
“田安一败，整个山东齐地尽归田荣不假。如你所料，羽翼丰满的田荣有极大的可能与陈馀联手共谋张耳…”项羽不紧不慢得望着一脸疑惑的凌展：“张耳不会傻到坐以待毙，如果你是他，会向谁求助？”
“三秦自西向东环绕巴蜀…唯汉中突破关口与常山接壤…”凌展脑中立刻展开了一副地图：“汉王刘邦。”
“刘邦？”项羽先是点头，接着一瞬讶异的神色闪过脸庞。
“他重新起了这个名字…。”凌展暗叫穿帮，这名字起出来以后未曾叫得响亮，项羽自然不知道。
“汉王入蜀之后，又看在我小叔项伯的面子上取得了汉中…”项羽道：“他下令烧毁栈道以示无东进野心…但是，越是这样低调深藏的对手，才越是可怕。”
没错，凌展佩服他的洞察，越是叫得欢的狗反倒不咬人。
“主公此举，是要将汉王卷进来？”
“主公！有要事来报。”门外士兵传信进来，看到凌展在先是沉默再看项羽反应。
“说——”
“原…原军师范增…”那士兵吞吞吐吐得说：“在归乡路上突发背疮…已经一命归西。”
凌展轻啊了一声，不是为范增之死感叹，而是这场景却与史书记载无异。一瞬间他再次被这无情的历史击垮了所有的信心，不管过程多么曲折，下场却还是无法改变。
项羽沉默半晌，轻声吩咐道：“知道了，下去吧。”
但凌展看得真切，他单手捏着案底已经掐出深深的指甲印。范增走后已有数十天，想必项羽一直派人跟在他身后罢。也许是担心他回到怀王那里继续为敌，也许是希望有一天真的可以令这个旷世奇才甘愿为自己所用。但这一切随着老人的死讯化为乌有，项羽的不甘无可厚非。
“子期，你下去休息吧。叫英布过来一趟。”项羽长出了一口气：“另外，此次入齐，你将玉窈带在身边。”
“啊？”凌展感到莫名其妙：“您就不怕我带着家眷叛逃？”他半开玩笑得捋着老虎须。
“你的软肋在哪以为我摸不清么？”项羽冷笑道。
“主公，”凌展扯回刚才的话题：“英将军与范军师毕竟情谊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