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雨季到来,个把月见不得太阳,一如中阳里村百姓们阴沉的脸色。距离徭役启程的日子就如阎王爷的勾魂令一般咄咄逼人。到这时候,无人再去信奉所谓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名册上的一个个壮丁,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告别。每到夜深人静,凌展总能听到四下响起的压抑着的哭声,或母舍不得儿,或妻离不开夫。如今正是春耕时期,一年中最为农忙之际,一下子抽走了村里三分之二以上的男劳力,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来年必将面临的大饥荒似乎为早已风雨中飘摇的大秦帝国再添一笔。
窗外两声鹧鸪叫,不伦不类的。凌展知道是樊哙来了。
“樊大哥,怎么样了?!”他见弟弟妹妹都已入梦,轻轻把头探出窗外。
“安排好了,十八里外牛背坡下有间茅草房,看样子荒了很久。明晚把六子也带上陪你,一切顺利的话,当天下午我们就能碰上。”樊哙压低声音。
“那好,明晚饭后在村口见。”凌展见他考虑周详,心下窃喜。六子是一头忠诚的大黄狗,有它做伴好过自己一个“女人家”等在荒郊野地里。
“季叔真的不会发现么?”樊哙多少有些余悸。
“你看你,堂堂男子汉被我爹那个小老头吓成这样,他能吃了你啊?”凌展故意激他。
“谁说我怕了,我那是尊重季叔!”樊哙说。
凌展心想,市井无赖样的刘邦能赢得这许多生死追随,这其中的奥秘没有亲身经历的话,分析得多么天花乱坠也是推测。若我有命再穿越回去,一定能带给历史界震撼的答案。
凌展的计划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前一天晚上偷溜出村在队伍必经的半路上等着,剃光头发扮作行乞。到时候樊哙会跟自己唱双簧,也许瞒得过刘邦也说不定呢。等路程行远了再坦白从宽,他也不至于再将自己赶回来了。
本来凌展是想扮成僧侣的,转念一想佛教可是西汉元帝时期才传入的,可别画蛇添足了。
临行前,凌展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囊,干粮衣物和一把防身的柴刀,哦,还得带几个月事布袋子。谁知道天杀的大姨妈什么时候来?以前秦晓遇告诉过他,从初潮到绝经也没有一个女人能算得准第一滴血什么时候落下。真心是麻烦啊,当初看电视剧小龙女崖底十六年还是一袭白衣不染尘,才叫真bug!
唉,还不如被樊哙把我弄怀孕呢。凌展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小心翼翼得翻找需要的东西,却还是被刚进门的刘乐撞个了正着。
“大姐,你要去哪?”
“啊?!我…我哪也不去…”凌展矢口否认。
“你拿着包袱呢。”小女孩眼尖又狡猾,逼得凌展走投无路。
“呃…我帮你樊大哥送信。”凌展眼珠一骨碌编出个瞎话,“他在邻郡的那个相好得了重病…”这瞎话编的自然是驴唇不对马嘴。
刘乐当然完全没听懂:“樊大哥的相好不是你么?”
“阿乐!”凌展郑重其事得搭住她的肩膀:“你知道么,姐姐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但是——这关系到我们全村人的性命,你一定要保密知道么?连爹都不能告诉!”他表情严肃得就像便秘,把个小姑娘吓得连连点头。
“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办完事立刻就回来,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姐要你发誓!”凌展慌着女孩小小的肩膀,一本正经的真情流露同时憋笑到快要内伤。
“嗯,我发誓!”刘乐虽然聪明伶俐,跟凌展这样的腹黑老手必经还不是一个台面的。
凌展心想,不管什么年头,装*b都是王道。
城郊外,拂晓将至,樊哙千叮咛万嘱咐恋恋不舍得告别凌展,他必须要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赶回去。辰时点卯,出发在即。
汉初第一猛将怎得如此婆婆妈妈,凌展巴不得他该快走,生怕他一时感慨前路生机渺茫行乐趁早直接就把自己按在地上收拾了。这荒郊野地的他一介莽汉又不是柳下惠,再跟他这么演下去真就说不定菊花不保了。不对,我现在是女人啊…。
只是凌展怎么也想不到,许是老天也悲愤秦道不公,就在刘季出发不到三个时辰,春雷惊空天降暴雨。不仅差点冲垮了自己栖身的茅草房,还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山体滑坡。说小是以现代人的标准,一台挖掘机就能清障碍;说大是因为这堵塞了行程中原计划的官道。刘季带着徭役大军不得不改道而行,这意味着除非樊哙有手机能给凌展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否则计划已然流产。
樊哙得知改变方向,心急如焚,但此行数百人除了征丁外还有着一小部分囚徒,这些亡命之徒去也死不去也死时时刻刻都寻找着逃亡的机会。因此押送的官兵无论民囚,统统十个一队用绳索穿绑在一起。樊哙逃脱不掉只能期盼凌展最后能够自行回村。
凌展被这场暴雨浇得狼狈至极,他也不用照镜子,看看那条落水狗的模样就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整整两天两夜,别说徭役队伍,就连过往客商也很少。他先是在心里暗骂这个不靠谱的樊哙,搞不好干脆就没跟自己一条心。
十八里路,就算梦游两天也该到了。那么只有两种解释,要么走了其他路要么干脆没出发,总不可能像百慕大三角一样被磁场吸到异次元去了吧。凌展催头丧气只得往回走。
没出多远,六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脱开凌展的脚步往田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