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此次来到固陵,目的自然不是单纯来找凌展叙旧的。
第二日上午的商谈自然是谈正事的时机了。张良摊开一块皮卷制的地图,上面详细得描画整个华夏版图。凌展一瞧,陈以东直到大海的大片领土都用朱砂涂抹标记起来。
“这是汉王许给我的?”韩信眉头一挑,不置可否。
张良点头道:“汉王请将军率军南下共商伐楚大业。”
韩信道:“听说汉王封了彭越将军为梁王,划睢阳以北至谷城为其封地邀其西进,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张良道:“汉王出师正义且目的明确,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之。楚兵罢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
“鸿沟议和不过一年多,汉王撕毁协议突发东进。战争一开生灵涂炭,如何号称仁义?”
“正是因为战线拖得长远,民生凋敝不得生产。今天赐良机作此决断,不正可成就将军的政治大义?”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的,辩得凌展头昏脑涨目瞪口呆。
“都别吵了!韩大哥,我替你问吧。”凌展揉揉太阳穴:“汉王要韩大哥出兵,有几个问题需要给出明确答复。第一…此次伐楚不是儿戏,胜率你们计算过没有。韩大哥是主帅,要对手下数十万人的性命负责,绝不会轻易为他人作陪葬。”
“固陵一战相信韩将军作壁上观已目睹一切,楚军骁勇善战尚可绝地反击,但不过是垂死猛兽有心反扑却已无力追击。自季布将军叛楚归汉以来,只闻楚军可用之人寥寥无几。龙且该人勇猛有余战略硬伤,钟离昧曾叛楚逃亡,即便再得重用却也难得信任。将军以为以我汉军之力加上将军这样的治世之才…胜算不够大么?”
凌展点点头,看韩信不做声,于是继续问道:“汉军自西东进…齐王自北南下…先生如何以为项羽会坐以待毙?两军成犄角之势岂非狗熊摔跤扑个空。一旦项羽逃回江东楚地,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到时候汉王的天下就坐得稳么?”
张良略略思索道:“凌兄弟这第二问可是详尽的战略问题了,届时汉将刘贾将领军从南面进发,汉王则亲自帅部从固陵东突围捕。四个方面围路夹击,必将项羽困在此处。”他手指在地图上一点,凌展认得出,那里正是安徽灵璧南面…史称垓下。
“从固陵东进,呵呵,汉王这是要我把固陵腾出来送给他啊。”韩信冷笑道:“以陈东换固陵,汉王这笔生意倒是一点都没吃亏呢。”
“将军说笑了,汉王只是暂借固陵。”张良笑道:“固陵四边空旷,无山可依,进不能扩退不能守,将军盘军在此其用意再明确不过了。将军这样的人才不该埋没于乱世萍浮之中,汉王有心爱才却是每每担心傲骨难以取悦…这才——”
“那我还有第三问——”凌展继续道:“此次兴兵伐楚规模空前之大,参战方鱼龙混杂各令其部不受君命。先生可否想过,一旦三军之中起了内乱,令不能行兵不能从,您这纸上谈兵一样的胜算率该如何保障?”
张良笑着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层层包裹的物件:“子房此来有备。”他一层层打开华丽织锦般的绸布,一个方方正正的帅印呈现在眼前!
“汉王请齐王韩将军担当此次联军统帅,一切行动皆由您亲自掌管调配。”那帅印由上好的碧玉雕刻而成,巴掌大麒麟座。韩信伸手掂了一下,分量越重则担子越重。
“将军还有其他疑惑么?或者说——凌兄弟还有第四问…”张良笑道。
“我还有最后一问,自古功高盖主难自保,狡兔散尽走狗烹。汉王以什么来保证将来不会害了韩大哥的性命?”凌展道。
“这个…”张良脸色微变:“这个我也不能保证。即便白纸黑字的写在上面,若有心反悔又以何为凭?”他的笑容有些诡异:“伴君伴虎异曲同工,在下亦是如履薄冰行事,不过在下相信将军自然会比在下更明智更懂得如何自保…所以这一问,我给不了你答复。”
凌展暗笑自己多此一问:这话倒是一点没错,我答应你不杀你不表示以后就真的不会杀你。能不能逃命还是要看自己的智慧了。他看了看韩信,只见他端着帅印陷入深深的思索…
“另外,”张良道:“汉王派我次来,还带了一个礼物。相信将军一见,定然欣喜。”
“珍稀异宝,韩某并不稀罕——”韩信道:“只盼汉王能秉承仁道,如他所承诺的那样仁政爱民兼怀天下,便是黎民之福。”
“呵,韩将军以为,何谓仁道?”
“秦皇霸道,民不聊生;项羽王道,以杀止杀…汉王若能以君道得天下,以仁道治天下。韩某愿意接受先生的建议。”韩信虽然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张良,却以直观的比拟告诉了他答案。
凌展还是觉得拗口,于是叫道:“简单来说,项羽那样,你不听话就揍你一顿是王道;秦皇那样,不管你听不听话我想揍你就揍你的是霸道;刘邦这样,揍你之前先找个合理的借口,是君道。至于仁道…就是揍你之后再给你点甜头哄哄…”
“精辟…”两人异口同声道。
凌展想起了近代史中最经典的一句话,出自毛主席老人家口中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无论何种阶级何种时代,夺天下没有不流血的。不管霸道王道君道仁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揍是个人的喜好…但揍你才是主题。
“不管怎么说,”张良的任务达成了,心情自然也舒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