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面孔,却透漏出完全让人感到陌生的神色。
陌生所以惊颤,惊颤所以愧疚。
李括面前立着三十七名幸存的村民。他们多是身强力壮的精装男子,至于妇孺老幼则多数在与胡兵的争斗中身亡。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死前还被胡兵百般凌辱,连最后一丝尊严都没有保存住。
李括嘴唇微微扯了扯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如今他能说些什么?安慰他们大唐朝廷马上就会出兵潼关,与安禄山决一死战吗?若是朝廷真的有此意、有此力还会眼睁睁的看着安禄山攻破洛阳?若是朝廷真的下定了决心,为何会把各地的团练兵调往关中拱卫朝廷而不是投入河南道战场?
或是安慰他们,今后皇帝陛下会减免他们数年的税赋以作补偿?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夜过后身边的亲人几乎尽数死去,那些所谓的田产就算留了下来又有什么用呢?减免税赋,哈哈,减免税赋!如今没有了老婆孩子,阿爷娘亲,减免税赋还顶个屁用?
在场军将的喉咙都有些发涩,似乎所有的安慰都是那么无力。既是如此,不如莫言。
“将军,你们是从南面来的?”良久的静默后,林二郎率先开口。
“嗯,我们领了圣命从江淮道扬州城而来,正欲进京勤王。”李括点了点头,沉声应道。
林二郎微微一愣显然在考虑扬州城是在啥子地方。对于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汉来说,一年来的大多数时候怕都在跟土地庄稼打交道,也就过年前后能够歇歇手脚去县城中置办些年货。
扬州?扬州是什么地方,这地方对他们过于遥远,遥远的模糊,遥远的无需关心挂怀。
“那,那将军你们还要往西边走?”虽然林二郎不知道扬州城在大唐的哪个角落里藏着,但他却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便是这支军队的去处。
毕竟近万人的军队不可能窝在一个小村庄里,那么他们会去往何处?若是他们离开了凌河流域,若再有胡兵来强行征粮劫掠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嗯,皇帝陛下调集我们入驻潼关,以增强京畿道的布防实力。”李括稍顿了顿,接道:“你们能如是反抗,本将很欣慰。”
李括实是被这些村民坚毅顽强的血性震撼了。那支胡军少说也有近千人,虽说是些杂胡拼凑来的雇佣军,但怎么也是甲胄军械齐备。
面对人数数倍于自己的胡兵,这些村民竟然毅然举起了锄头、犁耙奋起反抗,一战也斩杀了不少胡兵。
大唐有如此百姓,足以证其民风尚武。陛下又如此臣民,收复失地指日可待!
“唉,被逼到绝处了,怎么也得搏一下!实话说,我们事先并不知道有王师在凌河附近。不过那些狗-娘养的的胡兵要杀我们以充做军粮,即便之后没有王师来解救,我们也会跟他们拼了非常俏果农!”
林二郎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他的眼圈已经红透,声音毅是沙哑不已,但却始终高昂着头颅,颇是让人钦佩。
“嘿!这些孬种,平日里掘地三尺搜刮民脂民膏,享受尽了百姓的供养,等到需要他们站出来抵御敌军时,变节却比谁都快!”
濮大锤重重的跺了跺脚咒骂起了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州县官吏。据说这唐州辖境内的州县多数皆是未战皆降,而原州县的官吏则被安禄山悉数委任原职。这些软骨头的官吏不过弯了弯膝盖便赢得了新主子的信任,当然是乐得自在。至于百姓的死活,他们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是啊,若是他们稍加抵抗安禄山也不会这么快攻克这许多州县。河南道南部历来便是我大唐的粮仓,这下可平白便宜了叛军。”
李晟亦是叹了口气,悠悠道:“这样一来,叛军有了补给保障下一步势必要集中攻打潼关,陛下真是把自己逼上绝路了。”
“这位将军,粮食他们可是拿不去一丝一毫!”林二郎攥紧了拳头红着眼道:“县城州府中的粮仓多数已经被烧了,至于村中的存粮各家各户皆是埋在了地底下,便是叫它尽数霉掉也不会给胡狗一粒!”
“如此,这些狗官倒算是做了件好事。”窦青摇了摇头,苦苦笑道。
“狗屁的好事,这粮仓又不定是这些狗官烧的!”王小春不以为意的空挥了记马鞭,寒声道。这些官吏巴不得紧着讨好新主子,怎么会主动烧了粮仓,依他看这肯定是衙门里哪个良心发现的班头看不过眼干的!
“别管这许多,叛军没有得到粮食便是好的。这样一来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不好攻入潼关了。”鲜于瑜成摊了摊手分析道:“只要留给朝廷时间部署,安禄山的胜算就会大大下降。一旦陷入僵持,失尽民心的安禄山定然会众叛亲离。”
“哼,我看着皇帝老儿也不怎么得民心!”王小春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小春,不得胡言!”李括瞪了王小春一眼,制止了他的乱语。
稍顿了顿,李括冲林二郎道:“不知这位乡党今后有何打算?”
林二郎闻言竟是跪了下来,冲李括连连叩首:“还请李将军收留我们。从今日起,我们便从军入伍跟着李将军混了。别的不说,上阵杀敌砍杀胡虏的事情我林二郎一定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
“还请李将军收留我们!”
“还请李将军收留我们!”
其余村民见状纷纷学着林二郎的样子跪倒在地,毅声道。
“哎,你们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啊!”李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