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身陷囵圄的关系,老人苍苍的白发甚是凌乱,又被阴风吹着,颇有些落拓的味道,却不狰狞。睍莼璩伤他面向慈善,眉目萧索,透出一种悲天悯人的寂寞感来。
全身挂着铁锁,铁锁有刺,破肤刺骨。一身暗黄色长衫上,染满了凝结的血块,血块呈黑色,早已被风干,宛若他此时的心情。
而那尼姑,则乌发如瀑,头戴金冠,身着素衣,手握一把明黄色羽毛的拂尘,拂尘金光熠熠,古朴浑然,想来定是一把不俗的法器。
不错,这二人正是*峰的天心神尼和无念宗的不语大师。
任凭天心神尼如何的击打,动用罡气,用倦身解数,不语大师身上的铁锁非但没有碎裂,反而越锁越紧,铁锁上的林立铁刺又朝着不语大师的身体里扎入,瞬时便是猩红的血液汩汩。
“天恨,你……”不语大师又叹了口气,却是这般称呼道。
神色很有些气急败坏味道的天心神尼,闻言一怔,话未开口泪先流,全然没了平素里冷漠疏离,不尽人间烟火的矜持模样。她马上弯下身来,手忙脚乱地用拂尘擦拭着不语大师正在渗出来的血液,哭腔颤颤哽咽着。
“不语,你还是叫出了我本来的名字,有些事情你能忘记,你能看淡,我不能!你知道吗?这二十年来,我不禁违背了师门历代传承的捍卫王室的使命,更是和坤王爷,血河老怪狼狈为歼,屠戮极乐谷,甚至亲手杀了墨顶天的两个儿子……”
“你知道吗?我最欣赏最器重,甚至打算传她三千宏愿,继承我衣钵的徒弟,妃环如今正在蒹葭城伺机而动,为她两个弟弟报仇。我最温柔最贤惠最听话的阿黛,她也正想着该怎么样为她的儿子夺江山,复王位……”
“你知道吗?这二十年来,我背着自己的良心和操守,沦为血河老怪和阎魔帝君的爪牙,杀了多少无辜人,遭了多少天谴罪?我日夜夜地活在罪孽,悔恨,和无穷无穷的内疚中。青灯怎照的亮我的阴暗,木鱼怎敲的尽我的乖戾?”
“可这又如何?天性泯灭,我不介意。千夫所指,我无所谓。双手染血,我用自己的血洗干净!就算留个大歼大恶的臭名声,我又有何惧?”
“只要能把你救出去,只要我能看到平平安安的你,只要你还能叫我一声天恨,只要你心里的我,还是当年的模样,就算死,我也会笑着死,就算万劫不复,我也心甘情愿!”
“可惜我的三千宏愿在冥界用不上,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
说着说着,天心神尼全身一软,瘫倒在不语大师的脚下,斜靠着他的膝盖,一脸颓唐和倦色,泪眼婆娑,模糊的视线里,她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邂逅那一天。
*峰历代掌教,每隔三十三年更替。彼时的天心还叫天恨,是她师傅天劫师太从外面抱回来的孤儿,无父无母,生性冷淡,天赋极好,很受天劫师太中意,也是她非常看好的衣钵继承人。
时光荏苒,孤儿果然没有辜负天劫师太的期望,一身修为登峰造极,几乎不输彼时的逍遥侯萧潜,墨王爷墨顶天,更是在蒹葭大会上锋芒毕现,力败无数和她争夺掌教之位的众位师姐。
三十三年前的蒹葭大会上,天劫师太正式退隐,并立天恨为下一任掌教。蒹葭大会过后,各方势力和高手相继离去,天恨刚刚接任掌教,在*峰六城蒹葭城,白露城,浣衣塘,桃花坞,流火城,百花城各地施恩扬德,宣传教化,救死扶伤。
有一天,她行到了桃花坞。白天说经讲/法后,她夜里又巡视桃花坞的守备情况,可谓是尽职尽责,昼夜操劳,却不料遭到了血河老人的偷袭。
原来,因为天劫师太的退隐,血河老人趁机抢夺*峰的咆哮心经,三千宏愿,更想窃取能够毁灭*峰六城的霹雳雷火。
天恨毕竟年幼,不敌血河老人,就在她即将被重伤的那一刻,她遇到了这辈子最大的克星,刻骨铭心却又撕心裂肺的劫。
不语大师惊鸿乍现,救下了天恨师太,又用他的不语禅功重挫血河老人,把她带到了桃花坞的最深处,帮她疗伤,助她恢复。
那一夜,星光璀璨,桃花开满山野,也开满了一个冷漠少女的心中。年轻时候的不语大师还是此刻模样,不过却是一头黑发。他黑发如墨,黄衫若金。明明修为卓绝出神入化,明明器宇轩昂世间罕见,可那眉眼,那神情,却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萧条寂寞的无奈。
桃花开到荼蘼,殷红,似血。他不遗余力为她疗伤,带她看遍了桃花坞所有的美,所有的好。临别之际,他微笑着,伸手理着她额前的发丝,“人面桃花相映红,你年纪轻轻,为什么要叫天恨?”17744475
抬眼,望天,“你叫天心多好?”
黄影一闪,他消失在了寂寥的夜色中,漫山遍野的桃花深处。
第二天,天恨神尼马上返回*峰,在众多长老师姐的反对下,改了法号,自号天心。
少女心事谁人知,青灯木鱼慰平生,人面桃花依旧,不见英雄踪。
此后的日子里,那一夜的桃花永未凋谢,那一夜的星光月华也旷日持久地镶嵌进了天心神尼的情根深处。后来,她几次下山,几次到那桃花坞,却再也未曾见到那夜为她轻理青丝的男子。
几番寻觅几多情。不知道这般偷偷摸摸地藏了多久,查了多久,她才打探得到,原来那夜的男子竟是和她齐名的无念宗不语大师。一尼,一道,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