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划过一道闪电,狰狞地仿佛利爪,霎时撕裂了夜幕,片刻才有隆隆滚雷声,挟着滂沱大雨从天而降。
荒僻的山野间,有一幢陋矮的土屋。
妇人推门而入,除了蓑衣,堆放在门角,甩了甩袖子的水汽,摸黑走到桌边,取了油灯点燃,这才坐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小人儿,眼圈一红,泪水就无声地垂落。
“姣姣……”妇人低声啜泣,“你怎么还不醒?”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面色苍白如纸,呼吸细如游丝,仿佛稍不注意就会气绝。
妇人另取了帕子沾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女童的脸,一边轻声说:“以前雷雨天,你总要吵着和娘一起,现在却一动不动……”说到这里,妇人忍不住又哽咽,“乖囡,快醒醒吧。”
女童木偶似的毫无动静,妇人越发伤心,泪珠不停滚落。
雷声滚滚,妇人哭了一会,强打起精神替女童揉了腿脚和手臂。
刹那一个闪电照亮了屋子,女童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妇人一直看着女童,自然没有错过,她惊诧了一下,随即又惊又喜,泪水挂在眼眶摇摇欲坠,伸手抚摸女童的额头:“听到娘说话了吗?”
女童双唇翕动,妇人凑到她的嘴边,听到几个含糊不清的几声呓语。
“姣姣?”妇人推推她的肩,女童又昏沉睡去,只是呼吸已变得粗重了许多,均匀绵长。
妇人紧悬的一颗心才落回原处,惊喜充斥心头,含笑着嗫嚅道:“出声了,出声了,有起色了。”她站起身,又仔细细细地将女童看了一遍,按捺不住激动,在屋中来回走了几圈,皱眉思索:刚才姣姣说的是什么,飞鸡?肥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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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已经有两天,她感到有些绝望。
她记得在飞机上,警报器反复报警,乘务人员几次安抚乘客没有成效,接着机身剧烈颤动,她还来不及根据指示戴上氧气面具,就失去了意识。
等醒来时,却身处在一个雷雨夜的简陋土屋中。斑驳的墙壁,昏黄的油灯,还有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被子。
当时那种震惊和惶然,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她瞄了一眼,就被吓地晕了过去。
活了二十六个年头,她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荒诞曲折的剧情。其实她的人生一直很平淡,十年寒窗,不高不低,混了一所二流大学,毕业之后又工作了三年。家人最近开始对她的终身大事开始上心,几次催促她去相亲。她对未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迷茫,趁着年假到手,就想出去旅游散个心——结果,就散到了这里。
现实是无法逃避的。
她哀愁地叹了口气,举起一双小手,左翻右翻,上看下看,猜测现在自己的年纪绝对不满十岁。
逃避不了,只能面对,她很阿q地安慰自己:又赚回一个青春。可是从坏的一面说,她是不是又要面对另一个寒窗十年。
恶寒地打了一个颤,她依然感到很忧愁。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年约三十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眉清目秀,看得出底子极好,可惜被岁月磨损了大半,肤色蜡黄,眼角显纹。她身着蓝色的粗布衣裳,手上端着一个碗。
妇人看向床上的小人,笑的眉眼弯弯,口中唤道:“姣姣,今天好点了吗?”
韩姣头皮有些发麻——是的,这是另一个让她忧愁的源头。
两天前,醒来面对世界的天翻地覆,任谁也无法平静的接受。她先是惊,接着就是哭,还没有等她发泄完,妇人就夺门而入,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哭地比她还要响,还要亮。
她无法继续哭闹下去,只能换一个方式,闭目,静躺,绝食。
妇人以为她困了想睡,一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唱着不知名的童谣,过了一会儿,她就真的睡着了。再次醒来,肚子饿地慌,绝食求死的念头只能放下。
于是她喝了一口妇人准备的粥。不知是什么谷物熬制的,黏糊糊的一团,似乎还放了一些野菜,涩然带着苦味,她饿极囫囵吞了一口,那种味道冲进了喉中,第二口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她真想再哭一场。
想不到重新得到生命后,面对的难关居然是吃饭。到了晚间,妇人又来探她,见她饿得奄奄一息不肯进食,立刻就流泪了:“姣姣,告诉娘,是哪里不舒服么?”韩姣鄙夷地扫了一眼粥,妇人哭着劝道:“姣姣,你爹摔断了腿,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进项了,你哥哥一直昏迷没有醒,你的弟弟一岁还没有到,剩下的白米都给他熬了粥,可每天还会饿哭,娘也是没有办法,你别怪娘,就吃一点吧……”
晴天霹雳。
这个身体,不光有双亲,还上有兄,下有弟,听听,爹断腿,兄昏迷,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弟。
韩姣一阵头晕。
妇人搂过她,泪水都滴到了她的脸上:“姣姣,娘对不起你。”
她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接过碗,一边含泪,一边大口大口地把粥喝完了。
接连两日就是如此。
韩姣是彻底死了心,再也回不去了。
她现在叫韩姣,是白石山上贫穷农户的女儿,半年前,父亲赶牛时摔断了腿,牛走丢了,人是躺着被乡里人抬回来的。七天前,兄长带着她外出,却莫名其妙地双双昏倒在田里,家中只有母亲孙氏照料,谁知,等女儿醒来时,物是人已非。
她变成了韩姣,而前世的名字,被她深深藏进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