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边塞的女人么,她们没受过教育,很多人可能根本都不识字。
可是她们就是这样笑着嚷着,拍着胸脯对丈夫兄长说着后顾无忧,欢呼着送自己的亲人上了战场。
她们不担心吗?安清悠不信,这些粗手大脚的女人很清楚,一次分开也许就是永别。
可是她们在男人的面前,甚至可以说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却从不肯流露出半点担心的样子来。
所有的眼泪都早已经被咽进了肚子里,也许只是在夜深人静独守空帷的时候,才会躲在被子里偷偷的苦,才会莫名其妙地向那些被视为无知愚妇才会去拜的神鬼大仙求恳祷告,盼它们保佑自己的男人能够平安回来。
可谁又能说她们不坚强,不勤劳,谁有能说她们没有一颗勇敢的心?她们的话说得没错,女人也有女人要打的仗,她们也是英雄,也是战士!
或者正是因为是有了她们,自己才能安安稳稳地呆在这京城里,调着自己的香,做着大小姐做着五奶奶,在清洛香号里听账房先生报今天又挣了多少银子?
安清悠忽然缓缓地站起身来,向这群手上还沾着羊粪的母亲妻子们深施一礼,口中缓缓地道:
“你们都很伟大,我安清悠佩服你们!”
眼前的一干军眷们脸上一片茫然,她们不懂礼数,同样死活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可佩服的。可贺敦说咱们伟大,伟大这词儿又是什么意思?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各自愣了半晌,倒是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嗓子:
“来!可贺敦!吃!”
“来!吃!”
安清悠自嘲地笑了笑,却是盘腿坐下,捧过那只盛满了猪肉炖粉条子的粗瓷大碗来,稀里呼噜地往自己嘴里拨拉着,半点没有淑女的形象。
夜幕已经完全地笼罩了山谷,安清悠肚子里塞满了大肉炖粉条,面前那些军眷妇人们却早已横七八竖的倒了一地,边塞上的女人酒量不比男人小,可是她们内心深处却未必真像表面上摆出来的笑容那般轻松,怀着心事喝酒,人醉的也快。
打鼾之音四起,这些女人的呼噜声也不比男人小。
安清悠没有喝酒,入夜的山谷似是有点儿冷,她拿过一件衣服,轻轻地披在了一个军眷的身上。却听得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轻轻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
豁然转身,眼前却是萧洛辰那张温柔的脸,温柔的笑,在他身后则是那群忠心耿耿的军官。
“嫂子放心,此去便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得将军周全!”那白净面孔的张永志忽然抢出来说了声话,他依旧是一脸的冷静,言语之中却是斩钉截铁。
那络腮胡子的冯大安则是伸出大手在脑袋上挠了挠,咧开大嘴道:“俺老冯不会讲话,不过俺这意思和用纸一样,若说是必须有人死,咱一定死在将军前头……”
安清悠忽然笑了,她笑得很美,却又如那些军眷们一样俗气。
“放你们他娘的狗臭屁!”安清悠忽然一句。
猛然间听到这位文文弱弱的将军夫人嘴里爆出这等话来,军官们陡然间一起长大了嘴,一人一脑门子暴汗。却见安清悠双手叉腰,很没礼貌地把手指向了军官们的鼻子尖儿,怒声骂道:
“你们一个个的是英雄,是好汉,是肯为上司两肋插刀舍生赴死的爷们儿!我男人难道就是要人照顾的软蛋了?萧洛辰你给老娘听好了,有一个算一个,把你手下这群兵尽可能地从北胡带回来,他们的婆娘孩子们都等着呢!”
“末将遵令!”
萧洛辰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军礼,一转身来却是又对那些丘八军官们扬起了一副极没形象的笑脸,吊儿郎当地对着那群丘八粗汉们一甩大拇指:
“瞧见没有,我媳妇儿!”
“噢——!”漆黑的山谷里,却是陡然响起了一阵粗豪的起哄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