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画儿上头傻乎乎险些儿被鱼反钓了去的胖娃娃,就是太子——太子明儿个生日,我就今儿先把画儿送去了。”
贾敬说得漫不经心,但像他这样没将皇权看在眼里的人可真没几个,至少贾家也就他这么个奇葩。因此他这话儿一出口,贾赦立刻闭上嘴,和顾诚平一般儿,脸色有些惶然,贾敷则立刻喝道:“今儿听到赦哥儿平哥儿说话的都哪些个?通通按身份封了嘴!”
贾敷身边的扫雪煮茶立刻下去安排不提。
私议君皇,哪怕只是个明儿才过三生日的储君,也绝对是大事。虽说只是两个小娃的童言童语,今上对贾家两府也素来宽和,但做臣子的总要自重,起码做出个态度给皇家看看才是。
因跟着贾赦的都是西府里的,扫雪还特特到西府里传了话,史氏颇不以为然,那个小太子,据那位史家嫡支所出的贤妃娘娘说的,可也不是什么早慧的,就是东府里敬儿给他侍读,也不过做的读些故事捉些鱼鸟哄小孩的事儿。
只是贾代善虽然不如贾代化小心谨慎,对圣上一片忠心却是一样的,对太子自然也是一般儿忠心不二,因此倒不因只是孩子童言就等闲视之。
因那个顾家娃娃是兄长的客人不好处置,贾代善倒很是将两人份的家法都给贾赦备下了。而史氏夫人一边要按夫君的意思敲打下人,一边自己也刚刚生产不过十几日,虽说因着婆母也累病了,倒还勉强掌着家事,却委实没有精神想得那么细致了,竟没想着为长子拦一拦怒火中烧的父亲,也没想着暗地里使人知会婆母一句。
是以小贾赦好容易磨得贾敬答应也给他画一套儿类似的画儿,又和顾诚平说了一会子话,约好了明日功课做好之后一道儿去摘梅花顺便烤鹿肉吃,方才高高兴兴回了西府。却不想才进了府门,就听得国公爷传,贾赦也没多想就去了,却不想一照面就挨了几戒尺,亏得他身边老夫人派的小厮机灵及时通知了东侧院,老夫人扶着小丫头拄着沉香拐颤巍巍地出来了。
一见着小手儿肿得红油馒头似的、桃花眼儿肿得看不见、嗓子也都哭哑了、还差一步就要被小厮安在春凳上打板子的小贾赦,老夫人泪立刻下来了:“你这是做什么?不过一句童言,万岁还会计较不成?再说了,赦哥儿原也不知道那是太子殿下才大胆赞了一声可爱,你就这么大咧咧地打孩子——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又看得小贾赦方才哭得震天响,史氏自个儿坐月子不出来也罢了,连使个人出来求求情也没有,更没使人与自己说一声儿,也不管贾代善四十几的人了,跪在寒地里委实可怜,只将沉香拐猛一顿地,“哼”了一声:
“果然一个个的,只想着那刚出世的!却不知道,就是再生十个哥儿,赦哥儿也是族谱家谱上都明明白白写着的正经嫡长子呢!也是这样混打得的?明儿可还怎么和敷哥儿读书学字去?”
听得母亲训斥,贾代善才想起来,这么混打一气,倒显得贾赦故意说太子坏话似的——贾代善也不过气儿子说话不小心,但若说他胆敢故意诽谤太子,贾代善却是万万不肯信的——这才觉出不妥了,再听得老母说的和东府里敷哥儿读书学字一事,越发后悔不迭。
好容易母亲松口让赦儿读书,虽说不是拜的什么名师大儒,学的也并不专注四书五经,但跟的可是教出个十三岁探花儿的自家侄儿,敷儿孝顺友爱也是圣上亲口赞过的,虽没敢想赦儿能考出个进士探花来,但总比整日里只学着琢磨吃穿玩乐研究古器玩物的好。
这么一打至少耽搁十天半月的,若是母亲心疼,一两个月也不是不可能,再万一,因着赦儿在那边儿说话不慎挨了自己的打,干脆不让他去那边上学了……
到底是上了家谱族谱的正经嫡长子,贾代善虽对史氏新生的麟儿也颇为期待,并不至于因此忽视了贾赦去,故抱着老母的腿哭得很真心:“都是儿子想事不周,母亲莫恼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亲俯下身扶了贾代善起来:“你只说母亲宠溺孙儿,可你是母亲唯一嫡子,你可见母亲溺爱了你去?不过局势不同,我们家这样就很好,嫡长子守得家业即可,我儿已经原级袭的国公,若仍要嫡长子封官进爵的,岂不是太不知足了?”
贾代善怔了怔,没再说话,只亲自扶了老夫人回了东侧院,又当着老夫人的面亲自给贾赦上药后方打发他回去睡,且吩咐了奴才们注意,若有不妥赶紧拿他的名帖请太医去,自个儿又陪着老母说了半个时辰话儿不提。
只从此后,贾代善再也不说催逼贾赦学文习武的话,只将心思放在次子身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每日必要给他读一卷书,史氏看着次子的眼神也就越发慈爱了。
又因为圣上不知怎么的,居然隔日就知道贾赦挨了打的事儿,倒是赐下六瓶丸药,又让内监传了话来,说贾赦不过一小童儿,且不知者不罪,让贾代善莫要太过计较了。就是太子也没生气,也赐了四瓶丸药来,还有两尾锦鲤,说是御花园里捉上来的,让贾赦尝尝,得不到钓鱼闲趣图,吃吃鱼儿也是好的。
史氏从此更不管贾赦的事儿了,倒是顺着老夫人的意,每每赐予他一些新奇玩器珍稀古物什么的,只是不爱让贾赦逗弟弟玩儿:“弟弟还小呢,赦哥儿且自己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