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磊磊紧紧拽着娘的胳膊,生怕被人抢去似的呜呜哭个没完,扯着红肿的喉咙不停地喊着娘亲,这一次无人再回应他们了。
夜幕降临,深林森森,黑暗匍匐在四周,虎视眈眈,死亡的恐惧盘旋笼罩在漆黑的夜里,黑黢黢的树影婆娑如鬼魅,唰唰地狞笑。
“哥哥,娘是不是死--”盈盈在阴冷的山风里瑟瑟发抖,眼泪一汩一汩从哭花的脸蛋上滑过。
“不可能!”磊磊噙着泪水吼道,“娘不会死的!”
他揉干眼泪,站起来说:“娘只是累了,睡着了,咱把娘抬进屋里,盖上被子,暖和了,睡足了,娘就醒了。”
盈盈摸摸樊若梨冰凉似铁的脸和手,冲着哥哥点点头。
“没错,没错的,娘累了,一会儿就醒了,一会就醒了。”盈盈的小嘴一张一合,喃喃自语,以驱赶心里的恐惧。
盈盈磊磊合力将娘拖进屋里,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抬娘到床上去。
磊磊从床上扔下两条被子,一条垫在娘的身下,一条密密实实裹在娘身上。
他们俩把窗户和门关紧,够不到门闩就用凳子挡住。
他们也钻进被窝,躺在娘的两侧,就像娘还醒着时的那样。
紧紧挨着娘,躺在一个被窝里,幻想着娘还好端端的,会给他们唱歌谣,讲故事,明早还会笑着喊他们起床,做好香喷喷的饭菜,拉着他们到集市上卖纸簪。
可是,樊若梨再也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的阳光洒照的时候,被窝里冰凉得像木棺,樊若梨瘗埋其中,毫无血色,宛若冰封千年的寒尸,从未在这世上活过。
“娘--”盈盈喊着她,眼泪吧嗒吧嗒落在她的脸上,“娘--我饿了,娘--睁开眼睛好好不好--娘--”
“盈盈,别哭,以前都是娘给咱们做饭,今天咱们做饭给娘吃,娘闻见香味,就醒过来了。”磊磊安慰她,以前娘告诉过他,他是大哥哥,将来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妹妹身体不好,她不在的时候,要照顾妹妹,不要惹她哭泣。
盈盈这个时候,只能依靠哥哥了,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盈盈磊磊学着娘的样子从院子前的菜地里挖来油菜,放在水盆里冲了冲,放进锅里,撒了几把糙米。
盈盈往锅里倒水,磊磊敲打着火石点火。
前些天下过雨,堆在院子角落里的柴火受了潮,怎么也点不着。
磊磊把堆在角落的蓬草抱过来,用力砸燧石,火花迸出,点着了蔫枯的干草。好不容易点着了,他赶紧把烧着的草往灶里掖,火焰猛烈烧起来,刚才还赌气不出来的火苗一下子窜得老高,磊磊手上一痛,吓得撒手后退,沾满火苗的蓬草漫天开花,着陆在厨屋的角角落落。
“娘--着火了--娘--”盈盈磊磊跑出厨屋,来到娘的身边,六神无主地呼喊着晃动着早已没了神智的娘亲。
这座老茅屋本来就是草草完工的劣质品,加上五年的日晒雨淋虫蛀火熏,脆弱得好似空了芯,昨天又是整整一天的艳阳日,屋子晒冒了烟,干燥透了,架屋的干木一遇火焰,就熊熊引燃,如饿极的猛兽虎噬狼吞,肆意蔓延。
被眼前簇簇的火焰吓红了眼睛,盈盈磊磊哪里记得用水灭火,当火焰窜天,烧到屋顶的茅草时,火势汹涌,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赶紧逃走,他们还是懂的,厨屋已经烧塌了,火焰从屋顶入侵到主屋,火苗夹杂着断木残屑簌簌落下,刮刮杂杂,仿佛在油海里燎原,一发而不可收拾,黑烟弥漫中,千钧一发,命悬一线。
就在盈盈磊磊拼尽全力将娘拖出院子的一霎,刚才还稳稳伫立的茅屋瞬间坍陷,毁于一旦。火光烛天,熯天炽地,一条条火蛇缠绕贲张
盈盈磊磊分别架着娘的胳膊,往深林里逃去。
灌草丛生,密林遮天,巉岩重重的深山远隘中,手无缚鸡的五岁孩童拖拽着一个大人还能逃多远,两个孩子腿脚酸麻,再也没有力气,只能抱着母亲哭喊。
庆幸的是,茅屋建在空地中央,环绕茅屋的院子成了天然隔火带,加之近日多雨,南方湿润气候下汁浓叶茂,与日晒干裂的茅屋截然不同,汁水饱满的浓林密叶不易燃烧,扑天的火焰禁锢在有限的空间里,没有蔓延下去。
孩子连绵不绝的泪水一滴滴浸入红肿的伤口,刺激了樊若梨冻结的神经,浓呛的烟尘直冲鼻尖,孩子一声声凄厉的哭号冲撞着她模糊的意识,仿佛有强大的力量拽着她,逼迫着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樊若梨缓缓睁开眼睛,瞬间被烟雾呛出了泪水,视线蒙眬不清,意识却越发清晰。
昏迷前彻骨的疼痛已经消失,浑身上下虚弱地一点力气也没有。
听见她的咳嗽声,盈盈磊磊立刻停止哭泣。
“娘--”盈盈把热乎乎的脸蛋贴在娘的脸上,又哇哇大哭起来。
樊若梨坐起来,把盈盈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轻轻拍打着盈盈的后背哄道:“盈盈不哭,娘在这里,娘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盈盈最勇敢了,咱们不哭--”
“娘--”磊磊站在一旁,像犯了大错的孩子,用脏手揉着眼泪,脸脏得快看不出原来的精致模样,“我错了--”
磊磊还没说完就张着大嘴哭起来。
“怎么了?”樊若梨一头雾水,猛地发现远方莹莹的火影。
“娘--”磊磊嗷嗷大哭,嗓子都嘶哑了,“我想给娘做饭,结果……结果……房子烧了……娘……我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