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袭淡青色衣袍上,早已染满了绯艳浓沉的幽糜血色,宛若地狱中犹自盛开的曼珠沙华。
随着来人的寸寸而近,她的目光最终落定在他的玄色暗纹靴上。每行进一步,他靴子所过之处的尘土,便会卷滚着浓艳的绯色浅泥。一如他衣袍上那妖魅的灼眼之色。
他受了伤,几乎是遍布全身且极其严重,而衣袍上的湿濡则表明着伤口处的血,仍在不停的淌着。
心中一惊,她迅速将男子周身打量了一番,随即看向了他惨淡的容颜与双眸。
这样的连曦,她亦从未见过。男子微蜷着身子,胸膛正随着轻喘的气息上下起伏着。
他高束的发髻旁,已有几缕发丝垂坠而下,凌乱的贴于他脸颊旁。而微湿的发梢上,亦凝着暗红色的血迹。
尽管他此刻的模样分外狼狈落魄,但那双眼,却是透着轻蔑鄙薄与度量之色。
一路缓步而行,就在他快要临近连澈时,两名禁军的长矛交叉而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伸出印满血痕的大掌,他竟是徒手落在了长矛的利刃之上,用力的向前推着。那微微泛白的骨节下,已有鲜血顺着长矛的刃面流淌而下。
目光死死的盯着同样凝着自己的连澈,他最终还是被禁军挡在了距那男人数米之外的地方。
“六哥好胆识,你若是想单凭一己之力独闯救人,可怎么手中竟是连武器都没有?”
不远处坐于龙椅上的男人终是开口打破了沉寂已久的气氛,而他的话语中,亦是不带任何情绪。
听得此言,清浅猛地转过头,目光与竹烟相视而对。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情景。
自那日她与这女子一道被打入天牢起,二人便是分开关押的。而在那一个月中,她亦是没有见过狱卒以外的人。
但就在不久前,她被温玉押解到了这里。刚一到来,她便见到了眼前的一切。甚至是那个被捆绑在高台木桩上的夏竹烟。这女子的身旁,正有两名禁军看守着。
忽的忆起那夜连澈对假扮太后的女子所说的话,她细想了一番原委。原来他是要利用夏竹烟将连曦引出来,再将其拿下。
只是这连曦素来精于算计,狡诈异常,冒险之事绝不会亲身而上。而眼下的情形,他却是只身前来,想来这男子目前已是身不由已,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清浅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连曦,他垂于身侧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而教暗红染满的指尖上,仍有艳彤的鲜血滴答的淌着。
虽然方才他徒手去推压禁军的矛刃,但那不足为惧的力道,已然能看出他的双手皆被废掉,而他亦如强弩之末。
但他望向夏竹烟以及她高隆肚腹的一瞬,那眸中蕴出的轻柔之情。除了这女子腹中的孩子是他的,她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解释这一切。
似乎方才那一用力,牵动了他周身的伤口。那衣袍上的湿濡之感,已相较于之前更明显了些许。
但此刻,他却只是拧眉嗤笑道:“七弟果是厉害,不仅亲率大军灭了幽黎国,更是将苍玄推向了另一个盛世。六哥自愧不如。”
言语中,他将目光缓缓转向了绑于木桩上的竹烟,眸色暗沉了几许,“一方面,你以赵芊的性命为要挟,迫使她死守着竹烟的消息。让她拼死也要保住性命将消息转告给我,并暗中派人跟踪于她。”
稍稍顿了顿,他继续道:“另一方面,你又在外放出消息,说赵晃父女已归顺于你,甚至还调动了帝都的禁军防务。”
深吸了口气,连曦一字一顿开口,“我之前在朝中处心积虑培养势力多年,而你如今的这番举动,难道便不担心会适得其反,将朝中暗地存有异心的官员弄得人心惶惶,而为求自保,孤注一掷群起而攻之。”
听得他的此番言语,靠坐于龙椅上的连澈挑眉轻笑,“若不是这番打草惊蛇的举动,又怎能让你潜藏在朝中的党羽终究是按捺不住,而去私下串通欲除去赵芊,只为尽可能的断绝与你的关联。”
“而你生性多疑,但也亏得赵芊对你忠心耿耿。为得到关于竹烟的准确消息,你定会护她周全。如此一来,朕的暗卫既探得了你的藏身之所,亦利用你的党羽不得不为之的向朕投诚之心将你反捕,且顺势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般坐享渔翁之利的举动,朕何乐而不为。”他眸色淡淡的瞥了眼连曦,言语中满是笃定沉然之气。
看向靠坐于龙椅上的男人,连曦只觉胸口翻滚的气血瞬间涌上喉间,强压下突突而作的隐痛,他稳住颤抖的身子,略显艰涩的开口,“七弟,你赢了。此刻我就在你的面前,用我的命去换她与腹中孩子的命,可好?”
眼下,他大势已去。在带至帝都的死士藏身之所被跟踪赵芊的暗卫探知后,他所有的亲卫死士皆被连澈在一月内派兵逐一围剿,几乎已全军覆没。
在到来宫门的沿途,连澈早已设下埋伏,亦断定他会为了夏竹烟而亲自前来。一切,皆因他已无计可施。
在方才与禁军的打斗中,显然这男人已下了令。杀光所有的残余死士,只独独留下他的性命。
如此,在禁军猛烈的强攻之下,他虽说浑身已无一处完好,但这条命却还足以苟延残喘,支撑着他来到连澈面前。
并未应他的话语,连澈只是忽的站起身来。目光缓缓掠过被捆绑在木桩之上的竹烟,他眼梢一挑,瞥向了正与自己对视的连曦。
轻扬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