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住的主院在内院正中间,距离清颜进来的地方还很有一段距离。趁着这段路程,清颜好好地收敛了下自己不安的心绪,转而思量起这高夫人的身份来。
细说起来,这高夫人的身份倒也是尊贵得很,乃是当年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的嫡亲妹妹冯翊长公主元仲华,也是文襄皇帝高澄的正妻,后封静德皇后。而因的她的缘故,虽然高澄子嗣众多,但作为嫡子的孝琬的身份依旧是尊贵无匹。
对于这样一个出身显赫的女人,清颜并没有多少感触,如果非得说有什么情绪存在,那也只是叹息。高洋夺位不久之后就以一杯毒酒赐死了元善见,至于其他元氏族人,除了已经嫁入高氏门庭的,一夜之间皆被铲除。冯翊长公主虽则幸免于难,但眼看着自己至亲的族人被夫家所杀,想必也是一种煎熬,所以在长恭说她已经礼佛多年之时清颜也并不觉得意外。试想,但凡一个普通女人遭遇这些事,心死之后除却青灯古佛又还能怎样呢?
“就是这里了。”身侧长恭的声音低低响起,将清颜游离的思绪拉回。她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个古朴大气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高悬的乌木牌匾之上,狂放大气的三个字跃然于眼底:隐苍院。
“这是父亲的手笔。”注意到她在看匾额,长恭出声介绍道:“听大哥说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的,是父亲搬进来之后才改的,不过那时我还小,并不知道。”
“嗯。”清颜点头以示明白。所谓见字如见人,这话虽不尽然,但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可信度在的。眼前这几个字笔力雄健,铁划银钩,泼墨挥洒之间的狂放肆意显而易见,想来历史上对高澄其人傲慢不羁的评述也不是空穴来风。
正想着,先进屋去通传的孝琬已是笑着从里面探出头来:“母亲让你们进来呢。”
“呵呵,那就别在外面杵着了。”一直淡笑着充当隐形人立在一边的孝珩这时才开口,当下三人便一起进了屋。
许是真的有了那么点看破红尘的意思,尽管身份今非昔比,但主院内室的布置却朴素到不似大户人家。曾经的冯翊长公主一身素衣,半倚在榻上,正眼带笑意地瞧着坐在自己跟前的儿子,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母亲。
“儿子给母亲请安。”孝珩和长恭踏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清颜见状,自然也不敢马虎,只深深地福了一福,道:“清颜见过高夫人。”
“又不是外人,一个个这般客气做什么,都起来吧。”笑着开口,高夫人的语气很是温和:“这就是清颜吧,我一早就听长恭他们说起过你,今儿个可算是见着了。”
“夫人客气了。”垂首肃立于下方,清颜的回答客套而不失礼。虽然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亲和力十足,言语之间也颇为真诚,但到底曾是皇室贵胄,难保没有两面三刀的毛病,还是谨慎些为好。
高夫人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并不容易被她这三言两语打发,继而轻笑着道:“抬起头来我看看,也好让我知道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我们素来眼高于顶的兰陵王念念不忘?”
“扑哧。”耳边传来忍俊不禁的一声笑,不用看清颜也知道是孝琬,当下暗自狠狠地鄙视了他一番之后只得无奈地依言抬头:“夫人见笑。”
两厢对视,清颜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面前的女人来。按理说,古代女子年过三十就应该色衰已极,容华不再,但高夫人的一张脸却是保养的相当之好。没有皱纹斑点不说,连皮肤都出人意料的紧绷细致,配上温婉秀丽的一副容颜,直让人一见之下就舒服到心眼儿里。如果不是深知她的年纪,清颜只怕会将她当成是长恭一辈的人物。
而那厢,对于清颜的容貌,高夫人自然也是赞赏不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今日我总算是真正见到了桃夭之华啊。人面桃花一词,我看也只有清颜方才匹配了。”说着,她又不由笑睨了一旁但笑不语的长恭一眼,戏谑道:“某些人可算是有福了。”
“那便承母亲吉言了。”一拱手,长恭应的是面无愧色,却叫清颜忍不住暗暗汗颜。她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脸皮厚成这样的?
“你呀你……”抬手笑指了指长恭,高夫人显然很是无奈。而对于这样的四弟,孝琬和孝珩倒也是第一次见,回过神来之后便干脆地笑出了声,一时之间,屋里的气氛融洽极了。
好不容易止了笑,高夫人一脸慈爱地拉过清颜,从自己腕上捋下一个玉镯就往她手上戴,一边还轻声道:“清颜,这个镯子是我母妃当年进宫之时的陪嫁,现在把它送给你,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这是一只罕见的凤血玉镯,从内里恍若流动般的血色痕迹和触手之时温润无瑕的质地来看,明显是玉中极品。清颜当即就有些惶恐地推拒:“高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清颜受之有愧啊。”当年她母亲的陪嫁品?那岂不是传家宝之类的东西?开玩笑吧,这种礼物她不留给自己的嫡亲儿媳,送给自己这么个外人做什么。
“既是母亲的意思,清颜你就收下吧。”不待高夫人发话,孝琬已是笑着开了口。对他而言,什么东西都不及他的家人来的珍贵,长恭是他自小就最疼爱的弟弟,爱屋及乌,更何况,清颜的性子又很合他的胃口,那还有什么东西是舍不得的!
“这……”听他这么一说,清颜倒真有些犯难了,下意识地就朝长恭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