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一阵兵荒马乱,还在睡梦中的凉兵匆匆忙忙地组织防线,妄图将顽强冲击的燕兵再给挡回去,睡眼惺忪的臧莫该随便套了件武袍赶到临场指挥的蒙逊身边——他事先倒没想到沮渠蒙逊这没用的二世祖在战场上还颇指挥若定的样子,凉军虽惊慌却并不失措,加之人手上的绝对优势,遇燕骑而十倍围之,不论对方如何左奔右突也坚持阵势不乱,燕军再勇猛却也一时撕不开防线。此时天光微亮,臧莫该在战马上借着火把手搭凉棚向外远远一眺,隐约见三骑黑影自山峰的另一边背道而驰,不由脸色大变,一把拉住蒙逊的胳膊:“姓任的是声东击西!他要自个儿跑了!还不快分兵去追!”
沮渠蒙逊自然也看地真切,但略略沉思了一瞬,他不为所动地道:“这是疑兵。任臻一贯自以为是又重义气,不会金蝉脱壳——继续围阵,乱动者斩——困死他们!”臧莫该被他气势慑住,须臾后大怒喝道:“现在的主将是我,你个后生小子,算甚——”
若是平日蒙逊早低三下四赔小心了,但此刻他忽然周身过电了一般扭头望向某处——他瞳仁猛地一缩,他想他是看见正在瓢泼血雨中奋力冲杀的任臻!
他再也无暇顾及他人,腿间一夹马肚,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向他冲去!
任臻此刻已经杀红了眼,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他自己都从未想到自己辛苦学来的武技有朝一日真要派上如此用场——敌军像怎么杀也杀不完一般,前赴后继地死死咬住他们——他放出疑兵想要扰乱阵型却毫无成效,对方已然洞穿了他的想法!
“任臻!”
一声暴喝如炸雷一般响在耳边,任臻情不自禁地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扭头望去,正与沮渠蒙逊四目相对,他顿时明白过来了——是沮渠蒙逊!看穿了他的战术!
心念电转,敌人已跃马眼前,伸手便是一枪,却旨在虚晃,任臻带马避过,二人错身之间他听见蒙逊急切地道:“你逃不走的!我不会杀你!为何还不投降?!”
任臻无声地冷笑,血顺着睫毛淌下,几乎黏住了他的眼。他掌心吐力猛地挥枪便刺,喝道:“投降原也没什么,唯有对你,小爷还得讲点气节!”蒙逊不知怎的,心中微微一痛,但还不及细想,枪尖已袭道胸前,簌然抖动,如毒蛇吐信。他连忙回招去挡——他使得是匈奴马刀,与任臻的银枪正好一长一短,互为天敌——但闻噌的一声刮响,马刀抡起一道如圆月一般利落的弧度,正卡在枪身上,二人同时发力,任臻冲杀太久,血垢堆积,他一时手滑,蒙逊立即借机加力,刀刃一路电光火石地顺着枪身滑下,迫近了任臻,他咬牙切齿地道:“别给脸不要脸!”第一次被沮渠蒙逊这般压制,任臻仰面看他,耳边的厮杀呐喊似乎全都不见了,他在对方的眼中只见到了血流盈野的凶光。他咬牙挣扎,一点一点地将马刀格开,竭尽全力致双臂轻颤,但蒙逊天生力大又优势占先一时竟逃脱不开,正在此刻身畔忽哟一骑杀出,口中大喊:“放开我主!”却是侍卫队长好不容易杀出了小包围圈赶来救驾了。蒙逊啧了一声,扭头去望,任臻借机举力,挑开了弯刀,蒙逊回手欲拦,队长已是扬刀从中劈下,隔开二人,与蒙逊战至一团!
蒙逊见到口之肉就此飞了,心中大怒,掌中弯刀上下翻飞,已将缠着他不肯放行的队长身上割了数道伤口,甚至将他手中长刀击落,那队长大吼一声,竟忽然纵身扑向蒙逊欲与其同归于尽。蒙逊冷笑一声:“不自量力。”右手一摆,马刀横握,是一刀割喉之势——正当此时,耳边又是一阵铿然之声,一道枪影突如银蛇出洞刺进二人空隙之间,迫使蒙逊收刀自保——竟是任臻去而复返又杀了一记回马枪!
任臻借一招之利,以快打快,慕容枪法施展开来,刀光剑影间水泼不进,一时压着蒙逊无暇反击,同时伸手将那侍卫队长一把拉到自己身前,最后虚晃一枪,双腿一夹,策马就走,蒙逊在马上好容易直起身子,任臻已窜到十步开外——他如今坐骑非他平日神骏,至此便再也赶不上了!蒙逊气地直咬牙,一怒之下他搭弓引箭,遥遥对准了任臻的背心——这么个记恨不记好的犟种,将来必成心腹大患,留之何用!手指微微一僵,是想到了先前一路上任臻对他的嬉笑怒骂连踢带踹,那时候,他对他是好的,哪怕不假辞色,都透着好意——如今却成了杀之后快的敌人!就因为他欺骗他、利用他?可当今乱世,谁真地干净?谁真地没做个昧着良心的事?!他欲为人上之人,又何错之有!
蒙逊双眼通红,手指松开,那簇箭挟风雷之势破空而去,直直没入任臻后背!
任臻所部突围不了,只得又退回山上,收拾残军清点人数,竟只剩下一多半了。众人围拢在一处,无声地望着瘫在队长怀中的任臻,俱是神色惨淡。
任臻无力地翻开眼皮,背心已经疼到麻木。除了中箭瞬间的钻心之痛,现在只要不动,倒是无甚感觉。他费劲地扭头望向身边生死相随的最后几人,也不说什么各自逃命的废话——谁都知道,再无机会了。他轻扯嘴角,只道:“连累你们了。”
“皇上!”众人无论带伤与否全都相扶着跪下,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