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永缓缓地收回手,神色阴沉地可怕:“皇叔,您要是管教不了儿子,我不介意代劳,看看这狗嘴里都吐出什么话来!——不怪人看不上我们慕容家的,有事宁可去倚靠外人,原也是咱们自己上不得台面!这才复国多久,又准备窝里反了?!”
慕容永上位以来,平常驭下之时虽总是不苟言笑,但为了团聚势力收买人心,对慕容家的各个亲族却也向来客气,以拉拢结交为主,从未这般声色俱厉的斥骂。故而一时间全场寂静,噤若寒蝉。
慕容钟少年气盛,从未如此丢人过,一张脸胀地通红,刚欲辩驳,又被慕容永反手狠抽一记:“你这话是灭门的罪,我留你狗命不去计较,是不想把事闹大!都给我听清楚了!我大燕国的皇帝只有一个——便是景昭皇帝的嫡子,建熙皇帝的亲弟——慕容冲!谁有二心以致祸起萧墙使我西燕步当年前燕灭国后尘,我慕容永格杀勿论!”
这下连慕容钟都不敢再造次多嘴,慕容恒忙上前把儿子望自己身后一推,不无忧心道:“既如此,叔明还是夤夜进宫求见皇上辩白一二吧——明日便是半月一次的大朝,若皇上彼时突然发难,我们毫无准备,难道就这么轻易认罪?”
慕容永转过身,重新落座,伸手端茶,平平淡淡地道:“进什么宫?认什么罪?”
“赛前掉包穆崇那把匕首,在演武会上借机除掉杨定那厮,在皇上看来可不就是罪?!”
慕容永低头就茶轻啜一口,忽然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我从不曾做过,也不惧任何人来查!”
这话大出所有人意料——虽然没人明着说出口,但便是他们自己人中也有不少私心认为真是慕容永想借刀杀人除掉杨定,毕竟他一贯深忌外族将军领兵掌权——而且这些时日也只有他这堂堂一品上将,能不用令牌不请君命,自由出入于宫禁以及兵营中的任何一处甚至去掉包淬毒。这要是皇帝真要较真定罪,慕容永纵然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何况他还准备三缄其口,不是更显有私?!
“叔明,难道明日大朝之期,你就打算真地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无须做。”慕容永垂下眼睑,平静地将茶盏放至桌上:“这事儿,是有人暗中搞鬼,借题发挥,要的就是浑水摸鱼。”
“由我坐镇三军,这水,便浑不了!”
诸人见他这般成竹在胸,也只得罢了,唯有几个从阿房起兵始就跟着的老人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就算是真的有人背后操纵借题发挥,又焉知不是授命于人?就像当年对付韩延段随一样,要的就是把柄借口。帝王心术从来深不可测,真要忌你,他自然能雷霆万钧干脆利落地下手——而半点不留情。
一时众人散去,慕容永疲倦地靠向椅被,不知方才何人出去时忘了带门,数片残雪被风卷着自门缝中刮进,落在他是手背上,随即一点一点地消融。春寒料峭,他拥锦怀裘自不该觉得寒冷,但就这么几片细而又细的雪花,竟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一年之前,亦是残冬未尽之时,他们一连数败,内忧外患,困缩在阿房城中不知何去何从,今日境遇比之有如天上地下,然而那个时候,他却从未觉得如此恶寒。
任臻到底会如何处置?故纸堆中无数宫门喋血之事如浮光掠影一一闪过,他心里空荡荡又沉甸甸的,其实,亦是一无所知空余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