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抬石头去!堵住那个缺口!”不知是谁推了那鲜卑男子一把,他只觉得肩头一沉,一担石块已压上肩,他只得闷头向上爬去,忽闻城下鼓声更急,天际传来齐整的破空之声,城楼上的秦兵无不抱头弯腰,李辩等将急把苻坚从缺口处扯开,苻坚却是不愿,一把挥开众人,又要亲去厮杀,一瞬间,漫天箭雨已到眼前!
无所遮蔽的秦军又成片地倒下,鲜卑男子被个摔下来的人沉甸甸地一压,便跟着曲腿趴倒,肩上本就颤巍巍的石块尽数滚落,一片哀号声中,他用力掀开那人,却正好见到五六个军将簇拥捧抬着一个人与他照面而过,明晃晃的盔甲间露出几簇染血的箭羽,兀自摇晃不休,一行人踩踏着众人急急冲下台阶——他张了张嘴——那张刚毅而坚韧的面孔,是苻坚!他中箭了!
慕容冲肃容勒骑,在阵中观战,硝烟弥漫,火石纷飞,十台楼车如洪荒猛兽吐焰夺人,不知多少生灵在此中湮灭而去。他情不自禁地再次握紧了掌心的鸣凤枪,妄想慕容永还在他身后,还能对他说:“一切有我。”
此战杨定率中军主力步兵冲锋攻打雍门,韩延与段随两军分两翼助攻,高盖则率骑兵在后压阵兼护卫慕容冲,此刻见双方都杀红了眼似地,战况已趋白热,便对慕容冲道:“皇上,杨定甚为勇猛,但是韩高二军一直落后佯攻而已,若是杨定一顶不住了——”慕容冲怎么会看不出来,若非手头无人,他哪里会派那两人上场,如今只能希望杨定多撑一会儿——长安军民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待他们最后一口气拼光了,则此城必下。
不料就在此时,城楼上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动,慕容冲再极目去望,便见一架楼车轰然崩碎,碎石木屑四散纷飞,车里弓弩手与登城兵的惨叫在风中送出老远——再下一刻,余下的楼车竟开始掉头转向,缓缓驰回燕军阵中。
“皇上,杨定居然撤退了!”这下不仅高盖惊异,连慕容冲都大为震惊,他一扬鞭,策马奔出战线,疾驰至杨定面前,怒道:“为何中止攻城!?”
杨定整张脸上都是血污油汗,身上的蓝袍亦被鲜血浸泡地深沉一片,他在马上横过杀钝了的长戟,沉声道:“秦军太不要命了。苻坚亲上城楼死战,火油滚石不间断地向下泼淋,燕军死伤太多——更有好些不怕死的秦兵怀抱一大袋硝石粉,点燃了就往楼车上跳,连楼车都被毁去一架——”
慕容冲抬手止了他的话:“方才苻坚已经中箭,秦军再勇也是强弩之末,楼车也不过被炸了一座,你为何不继续进攻!?”他咄咄逼人道,“是你心疼我燕军死伤太多,还是心疼秦军守兵死伤太多?!”
杨定沉默了一会儿,干脆承认道:“都有。”他生平百八十战,从未遇如此惨烈之况,他自诩男儿到死心如铁,当身临此境了,才发觉自己简直是杀到手软,战至心悸了。
慕容冲气急,抛下他自己往前线冲,一面驰骋一面高呼:“不许撤退!今日不下长安,来日更添伤亡!”他身负金甲,下胯神骏,于乱军中显眼夺目的很,杨定见他越跑越前暗叫一声不好,赶忙拨马去追。长安城头的守军却也同时发现了慕容冲,下一瞬间,反击的箭矢便如雨一般自城楼射下!
杨定堪堪追上赭白,蓬蓬箭羽便已到眼前,他不及细想,纵身跃起亦跳到赭白鞍上,一手环住慕容冲的腰,另一手绕过他强行夺了缰绳一把勒转马头,大喝一声:“走!”
赭白长嘶一声,却果然是转了方向,杨定背对长安城上追击的箭雨,扬起长戟,左支右挡,挥舞如风,追来的箭矢尽被折断拨开。
城楼守军藏箭有限,一阵过后便无力再发,杨定趁此机会,一夹马肚,跃出了射程,纵回燕军兵阵之中。
慕容冲惊魂未定,便在马上破口大骂:“谁让你们回来的?!秦兵就要抵不住了!今日收手,来日不是要死上更多人!”
杨定依旧坐在他身后:“。。。这真是你要的?”
“自然!你不也一样!”慕容冲回头瞪他,“窦冲——他杀了慕容永!我要他血债血偿!”
“窦冲有罪,长安何辜?”杨定亦俯首看他,“我与你不一样,我恨,但我没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胡说!”慕容冲屈肘向后狠撞,杨定胸膛被他重重一顶,闷声一哼,竟忽然坠下马去,慕容冲一惊——杨定高壮如塔,怎会被他一肘撞落?他刚一低头,便见杨定摔落地上,背心余半截箭羽,触目惊心地在他眼前晃动。慕容冲翻身下马,骇然扶起杨定:“你——你这傻大个!逞什么能!为什么一声不吭!”杨定伸手往后摸了摸,一掌心的血,忙在裤上蹭了,半晌后道:“你又何尝不是在逞能?拼着口气不管不顾不想不理,昧着良心觉得这是对的——慕容冲,你何尝不恨这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