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绍穿着一件兽皮小袄,亦骑着一匹小马驹冲在头里,眼见一只灰扑扑的野兔被这惊天动地的声响吓得横窜出来,立即抽箭搭弓,他天生力大,这特制小弓倒也被他拉成个满月,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凶狠之色,大喊一声:“中!”箭矢离弦,在半空中便将跳跃而起的大野兔射了个肠穿肚烂,再带着四溅的血肉被狠狠钉入雪中。
身边跟着的亲兵自然欢声雷动,夸赞阿谀之声不绝,早有人上前拔出箭来,将猎物残尸送到拓跋绍面前,这七岁小儿浑不惧怕,抽出匕首在兔尸里搅了一搅,回头笑道:“还是个带崽的!汉人们管这叫啥——对了,一箭双雕!”
贺兰宓一身红衣猎装,英姿飒爽,也随后拍马赶到——鲜卑女子亦多擅走马骑射,拓跋珪也从不禁止贵族女子们一同参与狩猎,只是大贺夫人因为铸金失败,心中负气,不想跟来在这碍眼至极的慕容皇后驾前伺候,贺兰宓才不理这许多,她天生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如今却被迫拘束在宫中难见天日,难得有这机会可以出宫透透气,当然要来凑这热闹。
她闻言一看,又撇了撇嘴:“血淋淋的,还不快拿开!”
拓跋绍拨马回来,笑嘻嘻地仰头说道:“那我待会儿猎一头老虎来,生扒了皮给小姨做袍子!”——他这小姨生的明艳照人,又不比他的亲母对他虽也慈爱却总是诸多要求,他自然喜欢亲近。贺兰宓倒转鞭子,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一捅,笑骂道:“少给我夸口!今儿你父皇可是有言在先——谁猎物最多便算拔得头筹,你要是输给你哥哥,咱贺兰氏的脸面往哪里摆?!”
拓跋绍不屑地哼了一声:“背书识字、讨好父皇我是比不得老大,在这狩猎场上可就不是他说的算了!”贺兰宓知道他对拓拔嗣早有股嫉妒愤恨之情,一面心里暗笑一面转头命随侍的贺部亲兵们四散结网,将惊起的qín_shòu全都往拓跋绍的方向赶过来。
这一闹便是沸反盈天的好一番动静,远处的拓拔嗣小小的身板在马背上挺的笔直,将视线从那鸡飞狗跳之处收了回来,皱了皱眉,略带苦恼地看着自己辛苦才打下的三两头猎物。有亲信属官便不忿道:“二皇子这不是舞弊么!他这样撒网,旁人还打什么猎?大殿下,不能在皇上面前输的太多啊,不如咱们也求求卫王去?”
拓拔嗣一团孩气的脸上浮出与年龄全然不符的几分沉着,他将小弓挽在手中,一夹马肚,便调转了马头:“父皇圣心烛照,自然有数。贺兰氏势大,我何必争这个虚名?避开到别处打猎就是了。”还有半句话他咽下没说——父皇近来因为新政之事与卫王正暗地里不对付着,这一敏感时机自己要是求助卫王,实在是犯了他的大忌讳。
当晚篝火围宴、lùn_gōng行赏,果然独拓跋绍打猎所获最丰,比鲜卑人中最勇猛的青壮年打到的猎物还多的多,小山似的堆在场中,拓跋绍得意洋洋地瞥了哥哥一眼,就等着拓跋珪重赏,贺兰宓是在场女眷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而胆色又过之,此刻换了一袭窄袖束腰的织绣锦衾,袖口领口满缀凤毛,更显得猿臂蜂腰身段婀娜,是全场最为瞩目的焦点。她环视四周,在场诸人无不眼露艳羡,唯有坐在拓跋珪身边的任臻目不斜视,像是没见到她一般。贺兰宓心中嗔怒,嘴里则帮腔道:“绍儿真不愧是我鲜卑男儿,神勇最肖陛下!”
拓跋珪拥着一件狐裘坐在正中,目光在两个儿子之间扫了一圈,只端起酒樽抿了一口——因为今日围猎任臻并未下场,拓跋珪估摸着是因为右手有残拉不得弓,便特意在场外陪了他一日,并不知道场内情形,然而一看这光景却也猜出了大半,只是因为自己有言在先不好当场发作,此时羽林将军上前来在拓跋珪耳边说了几句,惹的他当即脸色一沉,将酒樽重重一放,转头冲拓跋绍冷笑道:“果然神勇——你叫人撒网聚猎也就罢了,居然还霸道到不让人闯进来,否则放箭射杀——有两名羽林军侍卫因此伤于流矢,眼看就要不治了!你的箭就是用来对付咱们大魏儿郎的?倒教朕如何赏赐才好!若按朕治军之法,你已经人头落地!”
拓拔嗣赶紧跟着一脸忿然的弟弟一起跪下,生怕父皇觉得他有幸灾乐祸的嫌疑,等拓跋珪训斥完毕,方才敢出声解释道:“林间流矢无有准数,二弟一时不察,必不是有意伤人性命的,请父皇明鉴。”拓跋珪冷笑道:“这不察只怕不是一时的,都是你们这帮人一味的娇惯纵容,才会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拓跋珪在宫中对拓跋绍就是动辄责骂,有时候火气上来还要动手,但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被骂的狗血淋头还是头一遭。这话表面上冲老大发火,实则另有所指,敲山震虎,贺兰部族长贺兰讷与大贺夫人留在平城,贺兰隽驻守西疆都不曾来,就剩一个贺兰宓如坐针毡、颜面无光,暗中瞪了一旁的晁汝一眼,只盼他搭腔助言,晁汝只做不知,自顾自地低头小口小口地啜着酒水。
全场气氛顿时一僵,众人都领教过拓跋珪震怒时的可怕,全都大气不敢出,一时场内只能听见篝火燃烧柴枝劈啪作响之声。
坐在下首第一位的拓跋仪看在眼里,心底暗自一喜——虽然皇后凤印抢不到,若能争得太子之位也不错,将来还怕没有自己掌权的时候?照现在情形来看,老大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