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点到即止故作不知,两人并肩倚坐在草甸上,开始天南地北无所不谈,从塞外风物到朝内态势再到军中人物,有一搭没一搭地直聊到月上中天。
连拓跋珪这般壮健的身子都感受到了塞北凉夜的沁骨寒意,他伸了个懒腰,顺手将自己的重貂坎肩摘下,无意一般地搭在任臻的肩头。
任臻却立即发现了,扫了他一眼:“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弱不禁风?”
拓跋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刚要说话解释,忽有马蹄疾响,由远及近地踏破虚空静谧,一名魏军亲兵滚鞍下马,奔至拓跋珪面前,急急禀道:“报——高车折转南下,进攻西北关隘,雁门关告急!”
雁门关乃大魏西北边关,一旦告破,则高车骑兵便可纵深插、入魏国腹地,重城晋阳乃至国都平城都将再无天险而跃马可至!
此事如晴天霹雳,震地拓跋珪脑海中有须臾的空白,下一瞬间他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快地跃身上马,猛地一拉缰绳,喝命道:“即刻回营,召集军中所有秩俸千石以上的将官入帐召开御前军事会议!”
帅帐中拓跋珪阴沉沉地环视众人:“我大军尚未到达高阙,高车骑兵就忽然绕过整个朔方郡攻打雁门关,留在晋中的兵力能不能有效地进行全数阻击?”
没人敢贸然搭腔。
“说!”拓跋珪寒着脸大喝一声——不怪他此刻五内暗焚,为了更有效地扩张争霸,北魏在各个边境皆集结重兵,然而在国中腹地则仅在三五重镇与京畿附近驻兵,以高车骑兵的彪悍战力很有可能真地长驱直入,就算他们没有领土要求,这一路祸害下去情况也不堪设想。
车郎将奚斤硬着头皮道:“从来高车南侵,都是为掠夺牧民牛羊直朝代郡而来,这一次怎么与昔年的行军路线全然相异?!”户郎将和拔亦疑惑不解道:“是啊,这雁门关内已是中原地带,并无水草牛羊与牧民,高车人图什么啊?难道真的想占领城池?”
这些话其实道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所想,拓跋珪调集军队,主动出击,高车又怎会未卜先知,居然绕过了朔州长城和北魏大军,突然转头攻击防守相对薄弱的雁门?往深了的说,谁将魏军的军事行动透露出去?
“卫王拓跋仪手中有南北营兵力八万,可驰援雁门。”
“不可,卫王一去,京畿空虚,不如让南中大将军贺兰隽前去。”
拓跋珪死死盯着眼前的沙盘许久,突然一拳捶在案上,止了众人揣测议论,他沉沉起身,下达了第一道命令:“立即命平城、晋阳方面增援雁门!让长孙肥去——”雁门一带是长孙家的地盘,为了保住入主中原以来家族累积的巨大利益,他一定会舍得投入自己的私兵。
“传令下去,我军即刻转向,奔赴雁门,夹击高车!”
这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北征军现在已经快到达高阙,距离雁门何止千里,等魏军横穿整个朔方郡抵达,高车不是已经遁走就是已破雁门,如何赶得及?就算赶的及也太过被动了。
但谁都知道皇帝如今是气疯了的——兴师动众却无功而返,谁会甘心?于是令出即行,众人连忙告退筹备,军营里漏夜忙乱,人仰马翻。
帐中只剩任臻一人,他上前,按住了拓跋珪的肩膀,拓跋珪将头倚在他左手上,皱着眉呢喃道:“大哥。。。”
“这事没那么简单。高车军突然改道,是因为。。。平城出了内奸。。。甚至——随驾兵将之中也有了奸细的眼线。”拓跋珪皱着眉,低声呢喃道,“来往平城的调令快马尚且数日来回——援军赶不及,雁门守不住啊。”
他周身轻轻一颤,又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可我大魏立国还不到五年,内部就有人想分裂国家,置我于死地了!”
拓跋珪这一难得的示弱,让任臻心中一软,他怎么不知道这大魏皇帝无论在自己面前是何等模样,但平日绝对称得上励精图治,公而废私。却也因他手腕强硬、铁血无情,朝臣之中明的不敢,暗地里不满的却也不在少数,但他没想到这边厢大军刚刚出塞,国内就出了这等事。
“你做得对,现在还不是追究谁走漏风声里通外敌的时候。”任臻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却字字句句奇迹般凝定了拓跋珪的心神,“关内援军不及,那就靠这里的大军南下,主力决战!全军选出两万精骑,一人配双骑,人歇马不歇,辎重尽弃,日夜行军,五日之内赶到雁门关——只要兵贵神速,我们一样可以战胜高车!”
“我们。。。”拓跋珪眼神中闪过一丝惶然,定定地看向他,“大哥可会永远站在我身边?”
任臻击了他一掌,佯怒道:“这个自然!你疑心旁人便罢了,难道连我都会叛你?!”他舔了舔唇,思索片刻又道,“不过既然你疑心这支军队里都未必干净,那么之后你发往平成的决议不必再如实传达全军上下——兵者,诡道也,出奇方能制胜,虚虚实实,我们也利用假消息摆他们一道!”
拓跋珪默默地听着,手中则牢牢攥住任臻的左手,掌心里沁出了一层湿汗——有一点他没有和任臻说明。高车发源于北狄,能绕过整个朔方郡,直接进攻雁门关,长城关卡却未燃烽火示警,他们必是借道上郡才能不声不响地越过朔方守军,以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