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一扯马缰,笃定道:“慕容垂故布疑阵罢了。他之前按兵不动,如今又故意隔河列阵,炫耀军威,甚至还让人马踩出大片烟尘造成兵强马壮跃跃欲战的假象都是为了掩护慕容农南下!朕赌慕容垂意在轵县,暂不至攻打台壁!”
兀烈听其句句在理,却又着实不敢就此放他亲去——当他更知道,事关谢玄,只怕这位本来就我行我素一往而前的皇帝便更无法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了。
慕容垂一直等在军营之后并未露面,任由他的替身带着全副武装明火执仗地在漳水东岸耀武扬威,很快侦骑送来第一封战报——
“报!慕容冲点齐两万兵马出台壁大营!”
慕容垂不为所动,闭目养神。
“报!慕容冲带兵朝轵县方向急行!”
慕容垂还是不为所动,闭目养神。
“报!慕容冲部全军已过长子,继续南下!”
慕容垂睁开双眼,霍然起身,天子剑猛地出鞘,铮然作响:“凤已离巢,破之何难!击鼓传令!三军变阵,抢渡漳水,强攻台壁!”
云云兵法本就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慕容冲,你道朕是虚张声势意在局外,朕偏就声东击西反向行之——台壁大营,你保不住了!
慕容垂全军压境,台壁城岌岌可危,任臻这才惊觉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慌忙率领南下部队北回救援。慕容垂一面在台壁之南摆开阵势,以逸待劳,一面却暗命慕容农率军埋伏于漳河涧下。双方主力在潞川至台壁一线爆发决战,血战正酣,慕容垂中军忽乱,阵势顿时松动,开始向漳河撤去,任臻急解台壁之围,只当慕容垂军中病发,亲自指挥部卒奋勇追击,谁知正中慕容垂的伏兵之计,被从旁杀出的慕容农部截断首尾,西燕军猝不及防之下乱做一团,进退维谷,在自相践踏之间,死伤无数,漳水为之不流。任臻在虎贲营的拼死护卫之下突围而出,收拾残部,退守长子,台壁沦陷——是役也,慕容垂得屯粮数千石,俘虏上万人,大获全胜,史称“台壁之战”。
消息传出,天下震惊。远在漠北的拓跋珪一目十行地看罢战报,缓缓地揉做一团,面色铁青。
沮渠蒙逊一扯嘴角,凉凉地道:“大将军,你家皇帝兵败如山,困坐愁城,当如何是好?”
一旁的叔孙普洛生怕这位主儿头脑一发热,做出什么“救主扶危”的义举,忙道:“大帅,北线战事我们已有了全盘计划,最后关头万不可横生枝节啊!”
原来后燕军队倾国而上,出塞迎敌,兵多将广,打前锋的又是虎将慕容麟,声势不可谓不壮。拓跋珪采取战略转移、诱敌深入之计,且打且退,自云中一路退往朔方,吸引慕容宝带军沿着黄河纵深追击近千里,战线绵长之下,补给已大大不力了。与此同时,派大将贺兰隽率精骑一万东渡黄河,绕到后燕军队背后,截断塞上通中山、邺城之路,彻底断绝了他们与慕容垂之间的通信联络——慕容垂因别有盘算未曾亲征漠北,但对初挑大梁的慕容宝却不甚放心,三五不时就要他们汇报军情做出批示,两地信使往来不绝。所以后燕军队开始的几场胜战与作战方针实际上都出自慕容垂之手。
然而如今后燕军深入漠北,又被拓跋珪切断了与国内的联系,统帅慕容宝不仅不知道拓跋军在黄河对岸的动向,也完全失去了慕容垂的军事指示和起居近况。如今与拓跋军对峙黄河僵持不下,进而不得、退而不舍,后燕军队数月以来积累的锐气逐渐消散,军中开始弥漫起一种彷徨犹豫的情绪。
只要这攻心战越演越烈,再待得数月,黄河冰封,他们便可轻骑过河,势如破竹地发动反击决战,怎能此刻罢手?
拓跋珪冷冷地扫了叔孙普洛一眼,阴沉沉地一语不发,却还是蒙逊哈哈一笑:“大将军,你现在该烦恼的不应是救与不救的问题吧?”他抬眼望向拓跋珪,鹰眸之中戾光忽闪:“就算你有心救驾,只要你一率军南下入关,长安方面便决不会任你长驱直入,必定重兵以待,一旦这时候闹起内讧,困在长子的皇帝陛下只会更加危险。”顿了顿,他又轻声道:“坐镇长安的尚书令姚嵩是何等样人,我比你们都清楚——他在谋划算计之时,对人狠,对自己更狠。”
“慕容永!”姚嵩气急败坏地冲下御阶,展开双臂拦住刚刚自益州班师的西燕上将慕容永,“慕容垂新胜之下气势如虹,你的骁骑军疲师刚回,不加休整又赶往台壁,这是去送死!而且拓跋珪在漠北与慕容宝开战,若见关中空虚,难保那狼崽子不会趁机挥师入关!”
慕容永征尘满面,鬓角斑白,通红的双眼里俱是疲惫忧惧。他哑声道:“子峻,我要去救他。”
“你不能去!”姚嵩厉声道,“他把国都交给我,他说过有我在长安便万无一失,他说的出我便担得起更做的到!哪怕他身陷重围我也不能孤注一掷,拿煌煌长安,帝国安危去赌!”
慕容永愣住,看着姚嵩浑身颤抖地泪流满面——这个谈笑间谋算天下的男人,此时心中之痛并不亚于他。良久之后,慕容永长声一叹,轻轻搭住姚嵩的肩膀:“子峻,我们都必须冷静下来。任臻手边还有兵马,尚可支持一时,我们。。。向苻坚求救,待他派西凉军入关,拱卫长安 ,我再率援军启程。”
姚嵩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