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仁对老十所谓的“自有道理”其实不抱什么期望,他人虽然呆,却好歹是正经中举的,虽说名次只比孙山好一点,总也知道,冯家那个老管家已经将仁义忠仆的名声传得满城皆知,人都说这位为了小主子,三代攒下来的那点子家业都尽卖了,满城人多又是感叹老仆不易,又是暗讽冯渊太过荒唐致有此祸的……
此时冯渊做出点什么来,只怕名声都要臭尽了校园全能高手!时下无论文武,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冯渊又不比那起子光脚烂鞋的,冯家在金陵三代经营,多少总有点子家业,就是冯渊自己,虽现在荒唐得让穆家老爹每每提及都要摇头叹息一番,但他其实很是早慧,早年寡母犹在时,也曾考过一个童生出来,虽不是正经功名,但总有点子希望,穆仁实在不愿意他就这么为了几个狼子野心不忠不义的奴才,就将自己一世名声都毁尽了。
只是他也知道这位世交弟弟的性子,大概是因为打小失怙的缘故,冯渊看着文弱,其实最是倔强,认准了的,那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原先冯家婶婶在时还能劝得他略微转圜,但现在……
只看穆家老爹不过是多说他几回,这冯渊就敢躲着不登门就知道了,虽四时八节的礼数没少,但总是礼到人不到的……
冯渊实不是个会听人劝的。
穆仁叹息再三,也不好狠拦他,只好差了身边一个口齿伶俐的小厮速速赶回家中,叮嘱他将事儿和穆老爷说了,自己只跟着老十,准备在他出昏招时拦住他。
老十是何等人?虽说在兄弟间是以莽撞闻名的,但他生母在他不足十二生日时就去了,老十能在深宫里头熬到好好儿出宫开府,虽说有宜妃等照拂,但他自个儿,能真只是个莽撞傻货?更别提这个老十还是个被他家四哥压榨到八十三岁——老四自个儿倒是八十一岁就走了,不过却留下旨意命老八老十三等叔王辅佐皇帝继续改革,老十因协助老十三一道儿管理海军,一路忙到八十三岁才算完全退下来——这么长的寿命,就算傻子都人熬成人精了!
因此老十一眼就看出穆仁的心思,不过他虽接受了现实,但忽然一下子除了个石牌子,连去八哥老九陵前说说话儿都不成了,心中多少空落落的,正好穆仁虽容貌气度风仪比起老八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偏偏那种为他——准确来说是为冯渊考虑的模样儿,倒和当日那个硬是拿自个儿小小身躯护住从树上跌下来的老九老十有那么三两分相似……
饶是老十一贯最恨人小觑他,此时对上穆仁,也很难翻脸,虽对他的怀疑有些气哼哼的,却没撵他没赶他,只是翘起小尾巴:“等着瞧,爷有的是法子收拾那起子奴才!”
穆仁苦笑,他自然知道冯渊有的是法子收拾那些奴才,再怎么刁奴,这奴才就是奴才,没主子的印信去官府改籍,就是爬得再高也还是奴才。就算放出去了,也要三代之后才可为官;且就算为官做宰的,对上原来的主子总还是要矮一头,不然世人的口水都能淹死他……他担心的是,冯渊一时意气,为了收拾几个奴才,倒把自己甚至冯家在金陵经营几代的名声都给赔进去了,那委实不值啊!
老十根本不屑和他解释,大马金刀地就直接走在前头,唬得刚刚被老大夫吓得不轻的穆仁急急跟上,又怕老十面子抹不开,不敢搀扶他,只双手虚虚护着,一副随时准备在老十倒地时扶住他的架势,看得老十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爷真的倒下,就你这弱鸡身板儿,能扶得住吗?”
穆仁讷讷,没好说他虽弱鸡,但冯渊这小身板,尤其是这重伤过后脸色苍白的小样儿,其实远比他还弱鸡呢!再想想他自个儿确实是连抱起刚半岁的胖儿子都觉得吃力的,也不好逞强,只含糊说:“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是呀,那时候您堪堪四生日,抱着才满月的冯少爷,两人还一起在炕上跌了个跟头,亏得冬天褥子铺得厚……
长随默默低头吐槽,老十不知究里,虽知道被这弱鸡抱过的那个不是自己,但作为一个九十一岁的老头子,被说起什么小时候啊抱过啊啥啥啥的,也没面子得很——老十是个最要面子的,虽不要脸的时候也不少,但在老十还不认为要撕下面子的时候让他没面子啥的,就算穆仁看着有那么几分哥哥样,该付的代价还是要付的,所以——
刚刚还说着“抱过你”的穆仁,下一刻就被看着虽然比他高不少、身量却比他还弱鸡的冯渊,一把抱了起来,穆仁唬了一大跳,偏老十版冯渊虽对于自己从原本可以单手举起一头牛、沦落到要两只手才能抱起这么一只弱鸡的现状很有些不满,却还是故作得意地颠了颠他:“你刚刚说的什么抱不抱的,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穆仁涨红了一张勉强还算得上俊俏的脸蛋儿,半晌说不出话来,但这副样子实在难堪,穆仁也只得识时务认了再不提什么“小时候”啊“抱不抱”啊之类的话题,老十方才满意放下他,冷不丁听得穆仁嘀咕一声儿“我还给你换过尿布呢”,立刻瞪过去一眼——
不愧是当了多年亲王又是多年领兵的人,那一眼硬是将冯渊那双妩媚fēng_liú的杏眼瞪出惊人气势来,当然比起老十原先浓眉虎目的样子肯定还是不足的,但吓吓穆仁绰绰有余了。
看着孩子吓得立刻连连主动说再也不提小时候,小时候的啥事儿都不提了,老十也觉得他上道得很,还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