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仁堂的正房,虽然是这所院落最名正言顺的主人居所,但却因为其间好些年不曾住过人而显得有些空旷寥落,闵氏回归后,除了日常用品,其他摆设点缀一概不用,空荡荡的几乎仍是空屋一般,只在西间设了佛堂,日日闭门诵经,空寂的屋子熏染在檀香的烟雾里,几乎让人以为是身处哪个庵堂。
门被有节奏地敲了几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妈妈提着一壶滚水进来添茶水,一进屋便看到堂屋中赫然一只死老鼠,心头顿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旁边散落着糕饼碎屑,鼠尸下还有一滩黑色的血迹,她心中就是一片惊涛骇浪,幸而这老妈妈跟着闵氏多年,也是经过事的,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睛忍不住看了俞如薇一眼,掩饰不住的心疼和担忧。
屋里闵氏母女两个对面坐着,脸色却都不大好。崔妈妈添了茶水,低声回道:“东厢房的人在外头转悠了几次,被小婵赶走了。”
俞如薇眼光一沉,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闵氏摇了摇头让崔妈妈退下,待到门又被合上,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七窍流血的老鼠,枯瘦的手下意识捏紧佛珠,手背上青筋怒涨,脸色变了又变,胸口咽不下又吐不出的一口郁气闷得几乎要炸开,虽然吃斋念佛数年,但真遇上和女儿性命攸关之事,她也忍不住动了真怒:“当真不告诉老太爷?”
以前都是俞如薇冲动愤怒,而闵氏是拦着阻着,今日却掉了个个,闵氏怒极,而俞如薇却拦住了她。
“告诉了又有什么用,以我们母女今时今日的处境,就算最后查到了真凶,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这俞家还有谁肯给我们一个公道么?还不是大事化小,推个替罪羔羊出来不了了之。”俞如薇自嘲地一笑。
真相往往最能伤人,闵氏听得心头一痛,想要安慰女儿,却只觉得无论说什么都苍白无力,她咬了咬牙:“既然如此,这里人多手杂,到底不如庵堂里清净,我们今日就收拾,明儿一早就走。”
“我不会去的。”俞如薇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抬起头看着母亲,坚决道,“我说了,我要去舅舅家念书,还请母亲成全。”
闵氏瞳孔一缩,断然道:“不准!功名科举都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姑娘家掺和进去,你叫别人如何看你,若是名声上有个什么过错,只怕你这辈子就完了。”
俞如薇几乎要冒火了,她已经说了无数道理,将各种理由都摊开说明,甚至还特地取来了残余的毒点心,当着母亲的面用一只园中逮来的老鼠验证了点心的毒性,可闵氏性子倔强,即便知道了俞家凶险,却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同意让俞如薇离开,但若是没有她的同意,俞如薇也很难出俞家的门,而且闵家舅父知道妹妹视女如命,定是断然不肯接收俞如薇的。
她从小到大,虽然是和闵氏相依为命,母女情深,但两人性子南辕北撤,吵架的时候比亲昵的时候多得多,既然好话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哪怕这话会伤了闵氏的心,也顾不得了。俞如薇闭了闭眼,咬牙狠心道:“娘若是再不同意,那我也没有别的路,这就出了府去城中衙门击鼓鸣冤,这件事的幕后真凶,咱们查不出,那就请官老爷来查吧!”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慢着!”闵氏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喝住她,又急又气,“回来!”世间讲求尊卑有序,孝道为先,若真让俞如薇去击鼓鸣冤,告自家亲长投毒谋害,外人会如何看她,会如何看俞家?而俞家颜面扫地之余,只怕会彻底放弃甚至敌视俞如薇,一个被家族门第放弃的女子,以后的后半生可要如何活下去,她这些年忍辱负重为的不就是女儿的平安顺遂,可是这小冤家偏要这样屡屡作践她的心。
俞如薇脚步停在门口,一伸手便能将门推开。她忍了又忍,嘴唇被咬得一片雪白,慢慢回身,冷着脸道:“娘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平城舅舅家我是一定要去的,若是娘不愿意给舅舅写信,那我来写,这些年娘瞒着舅舅家的事,当初掉了的弟弟的事,这次点心的事,我全部都会写进去,到时候舅舅家会有什么反应,就由不得娘了。”
闵氏心头剧震,被刻意忘却的前尘往事突然全都涌上脑海,数不尽的酸涩痛楚让她惨白了脸色,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四五日后,便是个大好晴天,眼见已是秋末,院中落叶簌簌而下,遍地碎金,俞宪薇要去给俞老太太请安,走的后游廊近路,远远望见崇德堂后垂花门时,忽然听见一声冷冰冰的声音:“你倒是过得悠哉!”转头一看,角门处站着的竟是有段日子不见的俞明薇,仍是一身红艳艳的苏绣衣裙,打扮得精致明媚,只是瘦了一圈,板着一张嫩生生的小脸,活像谁欠了她什么,这讨债的模样看着远不如当初众星捧月时娇俏讨喜。
身后的照水下意识往前两步,半挡在俞宪薇身前,自从知道俞老太太生辰那日俞明薇当着众人面暗地算计自家姑娘以后,照水就恨得牙根痒痒,之后又遇上小古氏借机生事,照水干脆就把这个祸事源头七姑娘列为了最不受欢迎的对象,每次见了都是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一路从头盯到尾,就防着七姑娘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照水这样毫不遮掩的防备目光,俞明薇怎会看不出来,她瞪了照水一眼,却并没有发作,而是转向俞宪薇,脸上不掩心痛责备之意,声音清脆道:“娘亲被姐姐气病了,这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