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爷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若真是放在心上,便必定不会忘记。‘忽略’二字,不过是没上心的借口罢了。”他见俞宪薇被这话说得脸色微窘,下不来台,便又叹了口气,“当日让蕊儿去寻你玩,是我随口所说,她素来脾气倔又淘气,和哪家姑娘都处不来,家中没有姐妹,能多去去外婆家和表姐妹相处也好。后来见你竟能和她安然共处,倒叫我刮目相看,以为你们姐妹之间当真是有几分情义的。却原来这点情分如此浅薄。”却又呵呵一笑,“你不要怪我这老不休说话不近人情,她是我的孙女,我说话行事自然要以她为先,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怪不得周蕊儿幼年丧母却仍有个阳光灿烂的性子,原来有这么个人无条件地包容爱护她。
俞宪薇突有所感,眼中涌起一层薄雾,声音也微微哽咽:“我自然不会怪周爷爷,只是实在羡慕蕊儿表姐,若我也能有这么个人爱护,也不会……”说到最后,词语却是湮没在唇间,完全听不到了。
周老太爷眯着眼看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正这时,严嬷嬷从院中出来,身边还着这个小厮,一见周老太爷,忙道:“老太爷……”
周老太爷摆了摆手,指着俞宪薇道:“带俞六姑娘去蕊儿屋里,传我的话给她,好容易有了个妹妹,就宽容些相待,不许钻牛角尖,若再闹别扭,就来菊花园给我干活!”
俞宪薇展眉一笑,云开雾散:“多谢周爷爷。”
而此时,俞府里却不太平静。
娇小可人的孔姨娘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袅袅婷婷走到闵氏面前,松开儿女,接过旁边丫鬟手里的茶盏,俯身跪拜下去:“给太太请安。”她是个娇艳的美人,今日一袭粉衣,头上又是一朵碗口大的木芙蓉,却是人比花娇。
因是喜庆场合,要穿吉祥花色衣裳,闵氏便脱了素日不离身的海青、缦衣,又被女儿催着换了件正红的缂丝如意蝴蝶穿菊袄,只是她礼佛日久,那鲜艳的褙子竟也穿出了土黄色海青的味道,配着手上那串被拨弄得莹亮的木佛珠,虽已入世,却如出世。
她淡淡叹了口气,接了茶盏浅酌一口:“起来吧。”又叫丫鬟给了两个孩子见面礼,男孩俞善瑛是一方极品七星端砚,女孩俞沁薇是一双白玉蝴蝶镂空镯,另有衣料数匹,金银锞子若干。
旁边端坐着的俞宏峻这才松了口气。
这杯茶敬下去,就算是身份名正言顺了,孔姨娘心里欢喜无比,盈盈起身,她旁边的小女儿俞沁薇玩着白玉镯,突然笑眯眯上前扑到闵氏膝头,抬着头天真娇憨地道:“太太好像娘亲常拜的观音菩萨,沁儿好喜欢。”
闵氏含笑摸了摸她的头,并不计较她逾矩称呼孔姨娘为娘亲。孔姨娘脸色一变,正要开口纠正,却见俞宏峻摇了摇头示意不打紧,她便垂下了头。俞如薇站在旁边看了,笑容里多了几分讽刺之意。
俞沁薇摸了摸闵氏袄上的菊花花纹,笑盈盈道:“刚刚有人送了沁儿一个这样花色的香囊,和太太的衣裳好配呢,沁儿送给太太好不好?”说着,不待闵氏回答,她便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个精巧的金菊红香囊,就要往闵氏腰上系。
俞如薇暗觉不对,忙快走几步上前一把紧紧抓住俞沁薇的手,从她手上夺了香囊下来,放在鼻尖一闻,陡然变色。
俞沁薇被她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了一跳,加之手腕疼,立时哇哇大哭起来。孔姨娘惊慌失措,一把扑了上去,哀声求道:“五姑娘饶了她吧。”又转向俞宏峻,珠泪涟涟向他求情,“老爷……”
俞宏峻已然翻脸,怒喝道:“孽障,还不快放了你妹妹?!”
俞如薇心头微微一疼,咬了咬牙,甩开俞沁薇的手,扬起手中香囊,大声道:“这里面有毒!”
厅上人都是一惊,孔姨娘盯着那香囊,失声道:“不,这不是我们的东西。”今日刚进门就出了这事,若真坐实了妾室毒害主母的罪名,只怕她永世都不能翻身,更有性命之虞,她忙拉着女儿一起跪在地上,哀哀道:“太太明鉴,这真不是妾所为,妾从来敬仰太太,愿一生侍奉,怎么会有这样不堪的念头?!况且即便是有人居心不良,也断然不会在自己送的东西里做文章。这……这定是有什么误会……”
其实若以寻常人论,这会子只怕就会怀疑是别人栽赃,但孔氏甫一入府,不愿牵扯别人,便只得这样含糊其辞,而且,她求情的对象竟然舍易求难,宁愿直接去求闵氏,而不是找俞宏峻当救兵,可见也是个心思周密的人。俞如薇手上紧紧攥着香囊,指甲紧紧抠在香囊上,雪白一片。
俞宏峻皱眉听了爱妾的话,转头去看二女儿:“你说有毒,那是什么毒?”
俞如薇抬起眼皮扫了父亲一眼,赌气不肯理他。闵氏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背:“你知道什么,都告诉你爹吧。”她这才轻哼一声,斯条慢理道:“倒不是什么厉害毒药,只不过若是沾多了,皮肤所触之处便会红肿麻痒,数日不散。”说着,她用另一只手拧着香囊细绳拎起来,张开原本攥着香囊的手,果然,这么片刻功夫,她的手心到手指都已然通红,起了些些点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