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了,”岸边,明崇俨凝神认真对着婉儿道,“就算出来也要多带几个人守着,如今你地位尊荣,有不少人嫉恨你,事事需要小心,像今日这样若没有我,你死定了。”
婉儿只是听着,默然不答,面无表情,披上明崇俨不知道在哪里拿来的貂毛大氅,转身往贞观殿方向行走。
明崇俨跟在她的后头走了几步,却见婉儿忽而顿住,转身看着自己。
“你跟着我作何?”
“保护你呀。”明崇俨抱手当然道。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婉儿略一停顿,背着身侧首对明崇俨道,“先治好你自己手臂上的伤吧。”
明崇俨一呆,旋即笑了。
抬起胳膊看着上面的箭伤,伤口外围的皮肉泛白,已经卷起,但明崇俨不感觉到疼,因为上官婉儿正在关心他。
“你不跟我去见司马安了吗?”明崇俨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前朝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喊。
婉儿默然摇了摇头,继续沿着小路消失在一片黑色中。
司马安有太平公主照看,她不想见我,我一个人找她何意?再者,太后一人独居深宫,没有我在她左右,她如何安度余下的日子?韦氏对朝政虎视眈眈,李显又那样纵容他的皇后,若没有我在,恐怕这好不容易恢复的大唐天下,又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了。
一阵清幽的香味袭来,引得婉儿驻足,遥遥望去,一片花海,这是洛阳最为著名的牡丹花丛。
万花之中,牡丹最为娇贵。
婉儿看着这花海,记起从前的青葱岁月,妩尔一笑。
桃花盛开时分,自己常与司马安在桃花林中交谈,如今她一去不返,是生是死,是福是祸,一切都无从谈起,先前以为纵然自己有心,可惜她无意,但误食mí_yào之时,她对自己道的那声“欺骗了你”让婉儿记忆犹新。
万般皆是情,半点不由人。
在她夜赏牡丹的同时,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袖口撩起,方才填埋了一具尸体,现下又不安身又不安心地尾随婉儿而来,他的手臂上包了一条浸满血迹的布条,忧心忡忡地在暗处观察婉儿。
“婉儿,婉儿,当时我亦无可奈何.......”
时光不经意地从指缝间流走,上官婉儿以体弱为名,渐渐地将政事交回到李显手中,但李显依旧昏聩无能,所以当安乐公主拿来折子请教婉儿的时候,婉儿也不惊奇,她一直在内廷陪着武则天,但也耳闻到如今朝政是由安乐公主和韦后把持着。
但婉儿不在意,她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武则天已经懒得步出自己的寝殿,也懒得搭理除了婉儿外的任何事物,她渐渐地恢复了小孩子心性,喜欢上甜食,尤其钟爱婉儿亲手所制的“桂花糕”。
“你做的桂花糕总比内廷做的甜。”武则天常称赞道,又含了一口继续听婉儿吟诵新作的篇章,“这个张说还不错,任职了吗?”
“封了中书门下平章事。”婉儿仔细答,一边观察武则天的气色,因这张说乃是她钦点的对策第一,怎的不记得此人了?
事实证明,武则天的记忆的确大不如前了。
婉儿带些好玩的东西陪伴在她左右,武则天也满心欢喜,在一生斗争之后,她沉迷于婉儿带来的祥和。婉儿时常用自己制作的轮椅推着武则天出去赏花,看着她落寞的脸色,遂知道为帝王之寂寥。
“我很久不见太平了。”有一日,武则天忽而感慨道,“我对不起她姐姐,也对不起她。这些日子常常梦见中宗,他说在地府很寂寞,需要我陪去陪着他。”
“太后......”婉儿鼻子酸涩,蹲靠在武则天跟前,武则天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睛望着远方,“中宗是我毒死的,太平知道。”
“太后!”婉儿惊惧地抬头仰望她,不敢相信她方才所言。
“韦氏和安乐想必也想效仿我当年所为,婉儿,若你不能阻止这一切,就远远离开这里吧。”
“婉儿不走。”
“傻婉儿。”武则天无奈,慈祥地让她依靠。
上官婉儿看着她,她没能想到可以这样子陪伴在一代女皇的身边,如今近距离地依偎她,仰仗她,与她毫无顾忌地说着往日事宜。她知道武则天是真的老了,她已经渐渐地记不起很多事情,但留在她心里的遗憾会一直清晰地记起。
当日离开武则天寝宫的时候,婉儿就下了决心,必定不能让大唐落入韦氏和安乐公主手中,一定不能重蹈覆辙,韦氏不是武则天,安乐公主更不是太平公主,这两个人空有野心却全无后两者的雄才伟略,她必须寻到一个明主,一个能够重新执掌天下的人。
很快,李旦的儿子李隆基就落入了她的考量范围,但李重俊却出其不意地发动了兵变,挥军径直到了洛阳城下。
作者有话要说:很明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