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么多年考虑下来,我觉得最行之有效的办法还是——取消国家每月给旗人发放的银子,取消老祖宗旗人不得经商务农的规矩,让旗人也如普通老百姓一样,能够……”

“不要说了!”素皑还没说完,便被康熙沉声打断,“这个办法朕很早就告诉过你了,不可能。”

素皑的话哽在喉咙口里,忽被打断,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为什么?”片刻后,素皑问道,不是她今天冲动了,她有预感,这事拖得越久就越办不成。如果连康熙这样的君主都不敢着手整顿这一块儿,那么除非后世出现更强势雄才的人,否则满族怕是岌岌危矣。在清末的时候,那些旗人是什么样子呢?他们早已丧失了劳动力,甚至没有“劳动才能养活自己”的普世价值观。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长久以来都由朝廷供养,他们出生便自动享有金钱和权力的惠泽。他们每天的生活便是“提鸟笼,曳长裙”,在茶馆儿喝茶,在戏园听戏……莺歌燕舞,粉墨登场,十里洋场,纸醉金迷!

这样的人,连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成问题,遑论战斗力!?

等了很久,康熙也不回答,素皑笑了笑,有些轻蔑,道:“我知道阿玛不同意的原因,我也知道满洲亲贵们绝对不会同意的原因。呵!就算我今天嘴上不敢说,就算我因为尊重阿玛而不忍用那样的字眼,但我在心里却不能不这么想!真是——”素皑顿了顿,看了看脚边似乎也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的小哈,她咽了口唾沫,道,“真是目光短浅!”

“你!”康熙转过头来,怒目瞪着她。

素皑不卑不亢,抬头与他迎接他的目光。不是她今天豁出去了,而是今天若不能拿下,这件事就会像长久长在当权者心中的毒瘤,割不掉,消不了,只能越长越大,越长越敏感,直到有一天无人敢碰!

“其一,旗人不事生产已久,战斗力劳动力下降是有目共睹之事,不用我再多说。阿玛若不信,大可问问康熙二十五年,那杀妻杀母的旗人!大可问问康熙三十年卖儿卖女的旗人!大可问问去年那个抢了数户贫民的旗人!入关仅仅五十余年就已经是这样,我真的很难想象二十年,五十年以后的中层旗人,下层旗人是什么样子!”素皑恢复了已经收敛了很久的气势,其实如果康熙不是这么执拗,她根本不愿这样跟他说话,“阿玛如果也好奇,当然大可不必听我说!”

见对面之人还是面色不善的样子,但却没有打断自己,素皑继续道:“其二,海禁已开,阿玛就算不亲临也知道如今的沿海口岸是如何风生水起,热闹非凡。不提那些偷着与洋人做买卖的旗人亲贵,那些底层的,真正是这条经济线上掌握命脉的人是谁呢?”

康熙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素皑语气诡异,“是汉人。”

一语道破核心,素皑高兴地看着康熙瞬间变色的脸,开始转换语气,慢慢说道:“二十年以后,若很大一部分汉人因为经商富起来了,那么阿玛准备用那堆天天吃着朝廷饷银,诸事不做的废物们去与他们竞争吗?还是那战斗力惨目忍睹的八旗军队去约束他们呢?阿玛别怪我说话难听,你很清楚,我并没有夸大其词。让汉人种地务农,让汉人经商赚钱,然后满人就由朝廷出钱养着。呵呵,好奇葩的逻辑啊,朝廷是多有钱,才能把蛀虫们养得能和商人们比财力,和农民及手工业者比劳动力的地步!?我还真想见识见识,阿玛若是也好奇,大可不必管我今天说的。”

“其三,接下来的话或许有些诛心,我不得不在此之前说句被人说烂了的废话,忠言逆耳!我了解大部分亲贵的心理,说穿了便是特权心理。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就为了这样的心理,把自己坑成了个废人,不值当啊!如今有些亲贵大臣们见海禁开了后钱那么好赚,也反应过来开始偷偷经商,我知道阿玛平日里对他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大部分旗人,依然是按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默默地吃着朝廷。”素皑舒了口气,“我知道很多人会反对,尤其是那些一边自己偷偷做着买卖,还一边言之凿凿地说着祖宗规矩不能废的人。但这部分人怕的是什么?他们真的关心祖宗规矩不规矩的吗?他们是怕一旦朝廷松了口,他们的小聪明和特权就彻底没了用武之地!到时候人人公平竞争,何来他们的市场?”

素皑的语气越来越缓,逐渐在康熙面前半跪了下来,手抓着对方的手,道:“有句话我一直想说,恐怕如今朝上真把祖宗规矩放心上的,一是那些顽固蛮横之人,一开口便是祖制不可违的。第二,恐怕就只有阿玛您了,是真正在为八旗生计担忧,怕废了祖制后他们没能力养活自个儿!”

素皑把头放在康熙腿上,开始道歉,“对不起,我方才不是有意那么冲的。我承认我着急了些,但我说的都是事实。眼看海禁开放的效果愈加显著,可见这波经济的大洗牌也离咱们不远了。我是怕到时候朝廷、旗人会措手不及。任何事情都有好坏两面,如果说海禁的开放为我们带来了经济以及军事上的飞跃,那么它坏的那一面要由谁来承受呢?!”素皑发出了重重的疑问,抬起头来,心潮有些起伏,也有些难过,“若……若阿玛有一天成了这场变革浪潮的牺牲品,那素皑更应该是千古罪人,当初若不是我,那大清或许就平平淡淡地走完康熙朝,种种的问题,就全都留给后人去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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