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围围观群众交相的诧异声和惊叹声中,骑在爷爷脖子上的我看到中年男子在这个时候已是昂首挺胸,好一副扬眉吐气的得意样子。
而王上威平时在凤城横行霸道、耀武扬威惯了,哪受得了如此奚落?只见他冷笑几声,咧嘴说道:“什么,最好的格品是二十八逗?呵呵,搞二十个巴豆,想屙屎屙死你老爹我么?告诉你,我家爷爷过世时还弄了个二十九逗的阴沉木棺材,等级上木头比你好尚不知多少倍,格品上逗数还多你一逗,你吹么?”
听到王上威这恼羞成怒的**挑衅,围观者纷纷侧目望向中年男子,看他如何接招。
中年男子轻蔑地摇了摇头,回身走到那具黝黑修长的巨棺前,拍了拍盖板上灰尘,还不忘爱惜地用嘴吹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带着戏谑的语调说道:“二十九逗?你真是爱说笑!我当你争强好胜占了个一时口快,那也无妨,但倘若你家老爷子真的用了二十九逗的棺材,我劝你还是早点把那害人的玩意砍碎了烧火算了!”
此话一出,围观者一片哗然!
王上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粗着脖子怒斥道:“死乡巴佬,你懂个屁啊!当年,我家爷爷可是重金聘请了了城里著名的地师欧阳中山,光靠罗盘在溯江而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才敲定地点,最后雇上二十名壮汉在桥东笔架山脚下掘地三尺终于挖到成块的阴沉木,然后再由春来棺材店首席师傅丁不同按他的图纸精心炮制而成!你再怎么吹嘘吧,能吹得上欧阳森和丁不同么?”
接着,王上威张开双手用力挥舞,鼓动着围观者:“大伙说是不?我们王家的基业,就是靠这口这外地来的死乡巴佬的破棺材,能胜得过我家老爷子定造的二十九逗阴沉木寿棺么?你们说,是不是笑话啊,大笑话啊!咦,你们看这死乡巴佬脸怎么红得发紫啊?害臊了不?哈哈哈……”
“欧阳中山?”骑在爷爷肩上的我重复嘀咕着王上威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心中暗自揣测起来。
当初我虽是尚且年幼,但是对于欧阳中山这个名字却是有所耳闻,甚至是相当熟悉。凤城民众向来较为迷信,古风也较盛,尤其是八十年代科学知识还没那么普及的时候,经常是谁家有建房上梁、乔迁出门和红白喜事等杂七杂八的事,可奇怪的是,事无巨细,满城百姓都乐于找地师欧阳中山来商议。
于是在那个时候,年小的我有好几次看到老地师欧阳中山在虔诚的目光中,揪着白胡子,晃着脑袋,摇着罗盘就把事给办了。我也曾私下问爷爷为啥整个城的人都爱找这个小老头理事,爷爷总故弄玄虚地说这老地师得道啦是半仙云云,还举了若干例子证明他如何玄乎神乎,搞得稚气未脱的我对这个复姓地师崇拜得无可复加。
可见在这个当儿,王上威把“欧阳中山”这个如雷贯耳的老地师大名搬出来,不禁是为了博取围观者的支持,而且是为了镇一镇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的锐气,显示自己家的权势和威风——要知道,那个时候在这么一个小县城里,有个粮食局的老爹那可真不得了,更何况他现在已是王百万。
有些沉不住气的围观者已经开始朝中年男子喝倒彩了,只见在众人的质疑目光中,中年男子从容地扶起了病妇,然后出人意料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更笑得喘不过气,最后笑得抽筋到差点背过气去才勉强止住了笑声。
这怪异的近乎癫狂的大笑,也惹得围观者一片哗然,更惹得王上威心中极为光火,只见他“噌噌噌”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中年男子的胸口衣裳,胖胖的身躯抖得像个皮球一样:“你给我说清楚,你笑个啥?不给你大爷解释明白的话,我保证叫你,嗯,还有你那婆娘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我为这位中年男子的安危而担心时,他却轻轻用手一挡,立刻推得肥头大耳的王上威身不由己地后退了好几步,然后把浑身的肌肉疙瘩弄得“嘎嘎”作响,骇得王上威目瞪口呆。
末了,在全场围观者的瞩目中,中年男子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不?无论几逗,底、帮、盖的板料数要相同,且必逢单。若逢双,正中就会有缝,俗呼‘斩阴剑’!合缝就要钉钉,也就是棺材上的大忌——‘穿心钉’、‘关心缝’,必会给亡人乃至家族带来巨大灾难!所以照我看,那什么地师、首席师傅,都是大忽悠来的,你估计是给讹诈啦!”
然后中年男子转回身子,一声不吭地将巨棺硬生生托到背上,在病妇的陪同下慢慢离开,直至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只留下颓坐在地上的王上威和大批发愣的围观者。
可这事还没完:晚上的时候,还在街上和小伙伴玩耍的我就听说欧阳中山给人毒打一顿,以致双目失明,从此销声匿迹;而王上威一家就更为不幸了:不知为何,在接下来的短短时间里全家先后诡异地陆续惨死,有些是车祸,有些是病亡,更有些是离奇上吊或投河自杀,总之王家二十来号人,最后一个都不剩地去见了阎罗王。
据说最后轮到王家剩下的唯一一人王上威死去时,王家已凋敝得不成样子。那天夜晚,由胖猪瘦成猴子的王上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仰倒在自家门槛上,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同样一句:“二十九逗,为何不是二十八逗?作孽啊……”当夜,王上威就这么凄惨死去,就这样好端端一个名门望族就这么葬送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