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定盘桓了三天之后,考察队终于上路了,此去青海方向就没有了通衢大道,即将进入人烟稀少的蛮荒地带。多布带了十几个藏族亲兵全程护送,其中就有参赛的三个兵,没有了赛场上的负担,与考察队员相惜投缘,言谈甚是热络。马锅头旺杰也全程目睹了两军竞赛的经过,对考察队万分钦佩,对跑跳拳脚不感兴趣,一路上但有机会,就凑到白先生跟前,讨教枪法要领,这才让白先生昨天故意输赛的失落心情略有平复。
出康定向西,即要翻越折多山,与二郎山的险峻陡峭不同,折多山更加雄浑壮阔,远处大雪山脉的几座高峰在初日的映照下金光闪闪,登山的马道漫长曲折,考察队原本六十匹的马队,在加入多布的二十几匹后,也有了百骑规模,这要放在中原内地十分惊人,分散在折多山的长路中只是一串零散的星点。
经折多塘村休息一晚后,抵达折多山垭口,多布和旺杰等康巴藏人依照风俗转了嘛尼堆,抛洒隆达,喊了几声‘嗦嗦啰’,马丙笃赵如琢等人也入乡随俗,学着祭了雪山之神。
由此正式进入广阔草原,没有了官路,队伍曲折行进在草地之中,只见天地苍茫,青草新绿,牦牛绵羊分散其间,依稀听得藏女牧歌穿云而来,偶有苍鹰振翅划过,在雪山顶上百转盘旋,马丙笃正觉河山大好,风光无限,几欲长啸当歌,偶与多布眼神交错,心下会意,二人策马前驱,互相较量奔出十几里方才作罢,胸中痛快,仰天大呼不止。
此地海拔也升至三千米以上,考察队员大多出现了不适,气喘心悸,但好在骑马体力消耗不大,队员们这才得知为什么黄十三的马帮只从雅安到康定,并不向再远处行走,原因就出在这马上,川马走山,藏马驰原,自古便有分教。
下山后自东俄罗转向正北,两日后的下午,漫漫草地上的春日阳光晒得人头晕,马丙笃强打精神,约束队伍行进,当攀上一条平缓溪谷的顶端后,眼前一座尖锥形的雪峰拔地而起,山腰云朵缭绕,山脚平坦处是广袤的草原,千年古刹木雅塔公寺静踞草原正中,红墙绿草,白雪黑岩,再加上经堂琉璃瓦反射出的点点金光,令人眩目,多布与旺杰等人自望到塔公寺时,便已下马匍匐在地,磕起等身长头来,考察队员也下马步行,白先生附耳给小道士说:“你将来也在这里盖间道观,看这风水!保你道场发扬光大,子孙道院一年建出十个!”
走到寺门前已是黄昏,马丙笃解下枪交给曹证,让他带着汉藏队员看管马匹,整了整军服,就要和伍泰西、多布等人登门,却见更登活佛带着寺中僧侣快步迎来,见礼后,吩咐随从引领寺外的队员扎营,将几人请到经堂稍作休息,在伍泰西的提议下,更登活佛又带领几人参观了各处殿堂佛像,多布双手合什,把额头在每尊佛像的供桌上轻触,口中直念唵嘛呢叭咪吽,虔诚无比,哪里还一点战场上厮杀恶汉的模样。伍泰西和赵如琢对这汉藏风格相融的古刹极为喜欢,一砖一石都不放过,对塑像雕刻、壁画唐卡更加专注,赵如琢在请过了更登活佛的同意后,或记或摄,或问出处,真正做起考古功课来。
参观完毕回到经舍用饭,藏传佛教本处苦寒之地,谷物甚少,所以不忌荤素,只是禁酒,桌上煮羊肉、酥油茶、青稞糌粑十分丰盛,也不象汉人待客围坐就餐,更登活佛坐在主位,众人依次坐在两侧小桌,桌上还有白米饭,显然更登活佛已经为考察队员的肠胃暗做了准备。
餐后随从收拾了桌面奉上茶水,竟然是蒙山明前绿茶,以雪水沏之,色碧香雅,直入脾肺,喝了口茶,马丙笃向更登活佛道出了疑问:“尊敬的仁波切,您上次遣贵弟子传话,说有要事找我,还请仁波切示下。”
更登活佛手抚念珠,用流利的官话缓缓道:“欲成一切智,即依善知识,仅凭自精进,无能成圣佛,马队长,并非我找你,而是我的师弟。”
全场皆惊,马丙笃更是奇怪:“仁波切,在来西康前,我可从未与贵教中人有过交往啊!”
更登活佛不急回答,继续说道:“马队长可知我萨迦一派的教义?”
马丙笃谦虚道:“晚辈愚钝,愿求详闻。”
更登活佛用汉传佛教的方式解释:“佛法修行,须有自觉、他觉与圆觉三重境界,度此境非能断大般若智慧不可,才可修持解脱及世间一切智,然世象万物,心田种种,难分辨善恶之差别,如盲者无伴而浪迹天涯,故我派凡入此境修行之弟子,需求得上师,汉家称为善知识,成为引路之人,天人善趣,早证解脱。”
马丙笃听了个大概意思,问道:“您的意思是贵派修行之人,皆需上师引导?”
更登活佛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派先师贡嘎坚赞说过:太阳之光虽炽烈,若无火镜不生火,如是佛之加持力,若无上师亦不得。而你正是我师弟的善知识上师!”
马丙笃这下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仁波切,我可对佛法毫不知晓,汉传佛教也只会念声阿弥陀佛,更别说贵教了,恐怕其中有误,应是寻错了人吧?”
更登活佛反问道:“日日念经,可证如来否?”
这浅显道理马丙笃还是懂的:“定然不行,否则恶人天天念经,早就登西天成佛了。”
更登活佛慨然道:“世人只云念经拜佛能消灾祈福,其实得个气平心静罢了,在我派中,上师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