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赵姨娘的话,大为惊诧,纷纷议论起来。贾环瞧赵姨娘跟大家一起热烈讨论的样子,暗叹口气,无奈只好捡起赵姨娘正做的一只鞋底子,向炕桌上狠狠一抽。
一声脆响,将满屋子人惊得目瞪口呆。赵姨娘亦对贾环瞠目而视,贾环不理她,只向下边嬷嬷丫鬟们道:“这些话听过就算了,出了这屋谁也不准漏出一句去!”
跟着贾环的四个嬷嬷心中一凛,邹嬷嬷的下场她们可还没忘呢!几人忙不迭的道:“环哥儿说的是!这等子事体谁敢乱嚼舌头,还要命不要呢?”赵姨娘身边的人素日疏懒惯了的,小吉祥儿、小如意还好,几个心腹婆子却都不是老实的。见贾环童声稚语的,哪里当真。其中一个笑道:“这有什么,姨奶奶既知道此事,想来知道的人也多着呢!哪里就怕得不敢说话了!”贾环也笑道:“既如此,那等到有风声传出去,我们只说是你说的,想来你是不怕的。”那婆子大骇,这种事若是赵姨娘说,不过责她两句,不能怎么样她。若是自己这样人说,那可就无立足之地了。
赵姨娘在一边愣了半天,虽然她也不觉着说说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还是要给自己儿子撑腰,便道:“环哥儿说的是,你们可莫要寻死!当年老太太早下了令,妄议此事拿住了一律打死!后来又因私底下议论此事发卖了好几个呢!”众人听了,倒也罢了。因贾环在这里,众人皆不自在,各自指了件事,散了。赵姨娘想着方才,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
贾环不容她多想,爬在她身上搂着她脖子,问道:“大老爷不住正房就罢了,怎么老爷不住到正房去?”赵姨娘果然被他牵走了,笑道:“哪里就轮到老爷了!如今咱们能住在这里还是为的当年老太爷、太爷在时,喜欢咱们老爷爱读书,让老爷住的近便些好常常带在身边教导,才住在如今太太的小正房那里。后来还是太太管家,为了待客好看,老太太才命把荣禧堂东边三间耳房给太太使。”
赵姨娘又冷笑道,“这会子老太太又弄了一个王家人,这贾家的家私真真都要姓王了!”贾环笑道:“爱姓什么随它去呗,横竖不是咱们的东西!”赵姨娘瞪眼道:“怎么就不是你的东西!你不是老爷的亲骨肉不成?!”贾环连忙拍着赵姨娘的背道:“姨娘别气,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看老爷、太太、老太太哪个把我放在眼里了吗?”赵姨娘便不说话。贾环又道:“人家不想给咱们的东西,就是跪着哭着求他,人家该不给一样是不给。倒是看咱们一场笑话,何苦来的?”赵姨娘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这世道!”贾环忙道:“我是不知道!不过我好好读书,将来考个一官半职的总是好的吧?”赵姨娘笑道:“那自然是好的。”贾环道:“既如此,以后姨娘少替旁人操些心,多操心操心我呢!”赵姨娘搂着贾环掐他的脸蛋,笑道:“我还不够操心你的!把你个小没良心的!”
自这之后,果然赵姨娘越发在贾环饮食、衣裳、起居上用心,其他事情就略少着意些,便要显得安静些,让旁人心里纳罕。贾环在学业上也更用功了。戚先生这里《三》《百》《千》已讲完,迎探湘三人读、背、写皆已过关。唯有贾环只能在泪眼汪汪盯得戚先生不自在时才得动动笔。戚先生也实在被贾环缠不过,答应他讲“四书”时便教他写字。
结果,这日贾环刚欢欢喜喜的把《论语》摆出来,探春和湘云就病了,然后接二连三的迎春、宝玉并好些丫鬟都病了。贾环一看这是流感的样子,忙让赵姨娘每日煮红糖姜汤来喝,还让拿了钱给赵国基买了板蓝根来熬了水每□着赵姨娘和东小院、赵姨娘处的人喝,后来还带上了周姨娘。贾府中上下人等好有一半都染了时气,贾环、赵姨娘这边早晚一次的灌苦水,倒还好些。贾环保护得当,身体很好,却没处上学去。又怕传染感冒,只能在屋里憋着,闷得他要长毛。好容易迎春等身体渐好,贾母却说今年时气不好,姑娘们身子又弱,好些人关在一间屋子里也不好,就不用上学了,待来年春天再说。宝玉也不用去上学了。贾环只能在心里掀桌子。
这一日,忽有林家的人穿着白衣来报,贾敏之子染时疾夭折了。贾母听了大是伤心,又心疼贾敏,带了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亲去上祭。在林家一整日,直至掌灯方还。贾环看贾母两眼通红、倦容满面的样子,也暗自叹息。第二日一早,贾母又领着儿子、儿媳去了林府。因林家人丁稀落,在京的更只有林如海一人,故贾家是最近的亲戚了。一应礼仪、迎送等事,贾家都要帮衬些。贾母更是亲自坐镇,一则为陪伴贾敏,二则不放心两个儿媳。众人皆劝贾母不可如此劳累,贾母只是不听。幸而林如海之子乃是幼年夭折,并不大祭,只停灵七日便发葬,众人才罢了。
因荣府里这几日并没有正经主子在家,连内外管事并媳妇子也跟去林家不少,家中不免松懈些。贾环这些日子憋的不行,见能管得着他的基本走光,便也蠢蠢欲动。这日吃了早饭,便留在赵姨娘这里看她做针线,看了一会,贾环状似无意的道:“过几日林姑父家出殡,我去不去?”赵姨娘道:“听老太太安排罢了。”贾环嘟嘟囔囔的道:“这回要去我可不坐车了!”赵姨娘听了笑道:“你还记得呢?”贾环道:“我当然记的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