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泽不知何时就站到小离的身后,生生死死里走过几遭,面对死亡,他有痛恨,他有冷漠,但更多的是接受现实。
迟早有这一日,除了接受,他难道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吗?
事实摆在眼前,他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办法。
他抬起衣袖擦拭小离脸上的泪,自那年她做过引产手术之后,他再未见过小离哭泣。
她是他短暂一生里见过的最坚强的女孩子。
因为他,韩小离今日又伤心落泪。
他自己何尝不伤心?
为了让她不再伤心,姜南泽将自己的伤心通通隐藏,伪装自己对一切都无所谓。
“我们在集中营的时候,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不停死去。早上说过话的人,到了晚上,就不见踪影,生命如草芥,我又算什么?”
小离的眼中很快就没有泪,她收拾起方才短暂的脆弱,调动出往常坚强,准备好迎接一切苦难。
“我不管你是蝼蚁还是草芥,我都要你好好活着。难道蝼蚁和草芥,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吗?你认真吃药,认真配合医生的治疗,蔡医生说有希望,一定不是空口白话,如果蔡医生治不好,我们就再回去找罗伯特,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我就不信会有治不了的病。”
姜南泽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我认真吃药,也认真治疗,你让我回去找罗伯特,我也立刻回去。”
小离警惕地问:“什么事?”
“结婚!”
小离松下一口气,飞快地答应他:“好,我们马上就结婚,过两天,不,明天我们就结婚,今天我就去准备。”
她整个人已奔出两步,还是被姜南泽拉住。
因为身上没有力气,他的身子被小离踉跄着往前带出几步。
“不是和我结婚,我要你和他结婚。”
小离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如海洋一般深不可测。
她一瞬间惶神:“他是谁?”
“你知道他是谁。”身体里的热血,倒流入冰冷的软管之中,姜南泽的心也在流血,他忍着痛,笑着说,“我死了,我去了,别人照顾你,我不放心,他照顾你,我放心。”
小离猛烈的摇头。
“我不要!我不要!”
他突然抬起双手,从两侧按住她的脑袋,制止她的反对。
“你不要,可我也不要你一个人无依无靠。我要的是你长命百岁,要的是你平安快乐,要的是你子孙满堂,要的是你伤心的时候有个肩膀可以依靠,快乐的时候有个人可以共同分享,遇到困难的时候有个人可以帮你解决,遇到危险的时候有个人会出来舍命救你。我没有时间等待一个符合这些条件的新人出现,你和十一哥结婚,我死掉也就瞑目了。”
鲜红的血倒流了半米多长的软管,小离还是固执着:“我不!”
姜南泽急剧地喘息着:“你想我死了也不得安宁吗?”
小离推开他,他的手坠下去,血液混合着药水,慢慢流回体内。
“我陪你去死,我难道还怕死吗?”
姜南泽的脸色变得通红,他明明虚弱地连站立都成问题,可这一次说出来的话,又凶又有力。
“你如果陪我去死,我做了鬼都不会原谅你。”
姜南泽对她凶狠狠,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小离不敢再说一句话。
他的身体颤颤巍巍,立在她面前,随时都有轰然倒地的可能。
小离伸手,想要扶他,他硬生生地挥开她:“如果你不答应我这件事情,那么你现在就离开,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姜南泽,你疯了吗?我将来的人生,我自己会选择,你为什么要逼我?”
“你说的对,我没有任何权利过问你的将来,所以你同样也没有权利过问我的身体,我的将来。”姜南泽伸手向门外一指,“我现在就请你离开,你走吧!”
小离道理讲不过他,就干脆不讲道理。
“我如果不走呢?”
“你如果不走,我当然不能将你怎样。”
他话音未落,已拔下手上的针,鲜血一股一股从针孔涌出,顷刻间流了一地。
小离忙喊:“护士,护士。”
护士和护工一起赶来,姜南泽同样拒绝他们的碰触。
小离在旁看着,急出一身汗,不得不向他喊道:“好,我和他结婚,等你折腾死你自己之后,我就和他结婚。我会长命百岁,我会子孙满堂,现在你可以治病了吗?”
姜南泽现在说不可以也无济于事,因为虚弱,他敌不过护士的力气,被硬按回床上。
蔡医生给他加了一针安定情绪的药物,等他睡熟之后,小离才离开。
她要去的地方是藻园。
藻园的门房,没有了老卢,顶替老卢位置的是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的瘦高个儿青年人,人称小张哥。
小离到藻园的时候,门房里的几个人正在分吃一只大西瓜,因为小张哥是新来的人,所以最先出面应对。
小张哥不认得小离,见她衣着普通,往日对人的谦虚立时收回七分,拍着肚皮,大着嗓门问她:“你是哪一位?”
“我姓韩,我来找程先生。”
小离去码头找过程易,何冲说程易可能在藻园,她才从码头赶过来。
整个永州,她最不愿意出现的地方,就是藻园。
小张哥道:“程先生不在,而且我们没有接到消息,说今日会有位小姐拜访,你有名帖吗?“
小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