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虹条理清楚地说:“当初借债人是她韩小离,今日还债人自然也该是她韩小离,除非程先生是受了小离的委托,否则我没有理由接受你替她偿还债务。”
小离自打离开永州,就恍若人间蒸发,除非与她重逢,否则他不可能得到她的委托。
这个道理,诗虹明白,程易更明白。
程易无言以对。
诗虹又道:“程先生既然没有受到小离的委托,那我唯有拒绝。若在从前便罢了,如今的程先生与小离无亲无故,我若随便收你的钱,岂不令你与小离的关系更加不清不楚?”
“从为程先生着想的角度出发,我不敢损坏程先生的家庭和睦,从为小离着想的角度出发,今日我若收下,来日小离骂我,不认我这个朋友,更是大大不值,所以还请程先生不要让我难做。她要还我钱,改日见到我,自会亲自交给我,我们之间的事情可以自己解决。”
程易悲沉道:“我也希望她能够亲手交给你。”
诗虹见他古怪,心生疑惑:“程先生此言何意?”
程易道:“她有一封信写给你。”
诗虹欢快站起:“小离有信?”
小离既有信,为何不直接写给自己,而是由程易转交自己?
难道小离已与程易重归旧好?
她当初离开的时候伤心欲绝,怎可能轻易与他重归旧好?
然而她若重归旧好,自己方才对待程易的态度似乎太过。
她一时间想了许多,小离的信没有一个正式的信封,诗虹从程易手中接过折成同心结的信,急匆匆地打开着。
程易解释:“一开始不知是写给你的信,所以我也曾看过。”
程易说什么,诗虹完全没听见,她低着头,飞快地拆着同心结。
小离会在信上写什么呢?
前些日子她自己算时间,小离的小十一有可能已经出世了,也许信上就要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还一直想知道小十一究竟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想到小离的孩子,诗虹心中对程易的愤懑也就压下大半,小离如果与程易和解,大概也是因为孩子的缘故吧。
做了母亲的女人,心境到底与寻常不同。
如若小离愿意和解,她还有什么可说,唯一的希望就是程易日后莫要再负她。
白皙的手指打开破旧的沾满灰尘和水迹的纸张,赫然刺入眼眸的是“遗书”二字。
诗虹身子后仰,仿佛胸膛被骤然飞来的利箭刺中。
她双手颤抖,纸张上的每一个字都令她感到害怕。
遗书
诗虹你好,我是小离。
此时大家都在写遗书交代后事,我也在绝望中取出仅剩的纸笔,我一直记得我还拖欠你二百七十三块。
不知这封遗书最后能否递到你手上,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恐怕根本无人能够递送,那么我欠你的债务也只能是拖欠。其实你收到这封遗书,我仍然无法偿还欠款。
我深知你我多年挚友,你自不会因一笔欠款而挂怀,但我仍希望这封书信能在将来之日被你看到,算作我对你的一点交代,告诉你我实属无法偿还而非故意拖欠。
我猜你的小五月大概已会喊爸爸妈妈,我从未带过小孩,所以小孩子几时学走步,几时学说话,几时长出第一刻牙齿,都属胡乱猜测。
在我初知身怀有孕时,曾和你玩笑,言说我的小十一若是女孩儿,待她长大后便嫁给你家小五月。北方的战争异常激烈残酷,此事你可忘却了。
我从未写过遗书,是以不知该具体写些什么,自我走后,你们一家还好吗?梅花与小鹿可还记得我?
听闻淮江有重兵把守,战火一时之间不至蔓延至东南,但是为防万一,你与家人也需早做准备。我在凉州之时,众人也未曾料到战争会在一夕之间到来。
庆幸母亲在战前随苏恬夫妻南下,可憾父亲不曾走脱,不幸在逃亡的路上病逝。
父亲的坟立在黄土山附近的银杏村,你若有幸看到我的信,务必替我联系到母亲与苏恬夫妻,转告他们父亲葬身所在。父亲的墓后是一棵老银杏树,树上刻有大字,墓前也立有木碑,不难找寻。
我的墨水所剩不多,后面还有他人等待写遗书,若你见到母亲与苏恬,记得替我致最后一次歉,即使她们绝对不可能原谅我,也请你务必替我转达。至于我对母亲的爱意,你万万不可替我多言,因为我的深爱一向惹人厌恶。
祝合家团圆,平安如意,远离战火。
10月6日
小离留。
诗虹的眼泪落在纸上,如秋雨打残叶。
“小离临走前没有跟我说她要回凉州,她在凉州早就没有家,她怎么回去,她为什么要回去?”
诗虹想起从前,她寄居在舅舅家,舅舅一家人对她朝打幕骂,为攀附权贵,舅舅还差点将她嫁给一个年近六十的老翁做继室。
那时的她,软弱而无能,是小离坚持收留她,帮助她逃脱魔掌。
小离曾经对她说,只要人活着,所有的难关都会渡过。
她的难关渡过了,如今的她拥有爱她的丈夫,拥有可人的孩子,可是当初助她渡过难关的小离就剩下一封沾满灰尘的遗书。
永远不屈不挠的韩小离是在怎样可怕的情形下,才会写出“绝望”二字?
战争是可怕的恶魔,她从报纸上看到过有关战争的消息,她当时还庆幸小离早被苏家驱逐,不在凉州。
“小离真的不在了吗?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